本帖最后由 昨夜东风 于 2015-6-2 18:44 编辑
他表情平和,每条皱纹都舒展成光滑的线条,曾经那个高大英俊的士兵,从玉树临风走到迟暮,再到此时毫无声息的长眠,不知岁月的起伏跌冗如今藏在他脸上的哪道纹理中。
韩叔是我父亲带过的兵,山西人,转业后为了韩婶,不顾父母的反对放下老家的一切两手空空来到东北,我依稀还记得,他们当年的困苦,一路打拼,功德圆满时,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列车终点的长鸣。
韩婶从韩叔病危就一直没有出现,我去看她时,她被一根红绳拴在家的床上拭泪,据说若不这样拴住,就可能被亡人带走...我不知怎样安慰她,只觉得一片悲凉。
想问韩叔,假如生命不是单程,再走一回,你会不会仍是那样的从容坚定?人生若只如初见,会不会就是永远的难舍难分?你一直闭不上的双眼,是对你辛苦得来的衣食住行的眷恋,还是想再看一眼你陪伴了四十年的红颜?
没有答案。
送行的人安静,肃穆,我听到了灵魂远去的瑟瑟声,在我的不远处,腾空... 那缕青烟,弥漫着一直不肯走远。
告别大厅的公示板上写着诸多服务的价格,蓦然发觉当人成为尸体的时候,单位由"个"变成了"具",每具尸体火化的价格分别是398、698、998元,不管你声名显赫还是下里巴人,不管你来时踩着红色的地毯还是泥泞的乡路,在这儿,差别仅仅300元。
那么,那些难舍的情缘呢?那些生生不息念念不忘的名誉、地位、金钱、权利呢?哪项服务能让它们随着肉身的焚化而与你搭伴同行?
没有。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哭声都带着无奈和牵强。
当生命走到此处,过往成为青烟。所谓的铭心刻骨,不过是女人衣服上的蕾丝花边,除了裙袂飞扬时充当点缀,真是可有可无。你是谁的谁,我是谁的谁,你的轻柔妩媚,我的痴心不悔,到头来,都是匆匆过客,浮云一堆。
所以,我如离去,你不哭,我定会含笑九泉;你若能华丽的转身,“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账里卧鸳鸯”,我一定努力在俯瞰时,为你送上无声的祝福。
不想了,来,韩叔,我们喝酒,我陪你醉倒。我仍在的这人间,依旧云蒸霞蔚,依旧歌舞承欢,这日日夜夜的日夜,这岁岁年年的天天,我们不断匍匐着前来,而后退下,生旦净末,红绿青蓝,酸甜苦辣,情深情浅。他修炼的鹤发童颜,她保养的青如蓓蕾,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在此处,共尽同归?
当生命等于998元时,你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不是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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