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玫瑰婲开♂

引子

    这一天终于来了。
　　看着屋中哭作一团的家人，我已发不出声响。
　　自我能进食的那天起，便会吃药。医生说：“这孩子是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的补养，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妈妈无奈，几乎访遍了所有的寺庙，请教了许多大师。有的说：“此人命中必有一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去何从，只得听天由命了……”也有的说：“此人乃吉祥之相也。大难不死，则必有后福！”
　　事到如今，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知道自己就快要结束这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了。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玫瑰婲开♂

第一节 重生
　　当我渐渐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令我惊呆了。
　　我如同一片羽毛一样缓缓地飘浮在空中，并且被各种像雾一般的奇异色彩所包围着，看不清楚周围的景物。
　　也许我是真的死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你不甘心死亡是么？”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什么？
　　“你不甘心死亡是么？”又是相同的声音。
　　“你是谁？”我的心跳加速。
　　“我是专管灵魂去处的阎罗王。”
　　“那，我是真的死了？”
　　“是的。”
　　我的心开始抽搐起来。
　　“但你有选择自己去处的权利。你愿意留在神界还是选择重新投胎做人？”
　　是做人罢……我怀念那个充满着爱恋的世界……
　　“那就去罢。”
　　“等等……啊……！”
　　周身的彩雾开始迅速旋转，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过来，我便晕了过去。
　　★★★★★★☆☆☆☆☆☆★★★★★★☆☆☆☆☆☆★★★★★★☆☆☆☆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的意识逐渐的恢复了。
　　嗯~好温暖！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周围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丁点儿的光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被带到什么地方来了？心中充满了恐惧的我在不断地挣扎着，试图用四肢来挣断这一切。突然间，我的反抗起了作用，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远远地出现了一点亮光。于是我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奔向那里。
　　好长的路啊~
　　正当我筋疲力尽的时候，远处的光芒竟然冲到了我的眼前，一股强烈的压力冲击着我的身体，我不禁放声大哭了起来。
　　“恭喜夫人，您得了一位漂亮的千金！天啊，小姐还带着颗泪痣哪！”
　　“快抱来让我瞧瞧，”一个虚弱的声音。“真的呢~”
　　“小姐将来必定是位身份高贵之人！红色的泪痣哪儿是平常人有的？！”
　　这些话听着蹊跷。我半眯着眼睛想躲过刺眼的光线，借以查看周围的情况。谁知，我竟然蜷缩在一个美丽却倦态的女人怀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又会重生到一个女婴的身体中？而且还是在古代？！
　　内心充满了疑惑的我终于被疲倦所击倒了，渐渐的闭上了双眼。殊不知自己的未来命运将会是多么的波涛汹涌......

♂玫瑰婲开♂

十六年后
　　镜子中映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柳眉高挑，妩媚的眼睛搭上诱人的眼神，左眼眼底一颗小小的红痣，微笑的双唇带着几分冷艳的味道，这女人美得妖气。
　　每当此时，我便努力地回忆自己曾经的容貌，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仿佛过去就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一般。
　　“小姐又在胡思乱想了罢？”墨菊边为我梳头边笑着问。
　　我笑而不答。
　　“对了小姐，我看卫府的三少爷对您很是上心，咱们和他们又是门当户对，为何您就是不肯答应这门亲事呢？”
　　“你与我从小就一起长大，原以为你是明白我的人呢！”我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
　　“我自然知道小姐的心思。但老爷说过，以我们的家世，万万不可高攀更加有权势的门第！”
　　“我很清楚爹爹的意思。可我就是不愿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镜子中的我眉毛轻轻上挑，那眼在红痣的衬托下，显得更媚了。
　　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我，因为生病而失去了一切自主的权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药物，局限性的食物以及活动场所……真的快把我逼疯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渴望生命，渴望自由！既然上天眷顾我，让我重生，那我就一定要抓住所有的机会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突然间觉得很闷。
　　“墨菊，咱们去花园儿里走走。”说着径自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此时正值春天，花儿争奇斗艳地开放着，鸟儿在枝头歌唱，时不时的几只蝴蝶也来凑凑热闹。
　　我竟看痴了。
　　“你就是妲己姐姐罢？”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我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貌娇羞，衣着华丽的瘦小女孩儿站在不远的地方。
　　“你是……？”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她。
　　“你果真像张先生所说的一般！”语毕，竟扑过来一把搂住了我。
　　“不得无礼！”墨菊急忙拉开她。没想到那女孩儿竟然哭了起来。
　　“墨菊，你把她吓坏了！好孩子，不哭啊！”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墨菊则傻呆呆地看着我。也难怪，我如今不过十六岁，那女孩儿看来也有十四五岁的光景，我却像哄小孩儿一样地哄她。细算算，加上以前的岁数，我今年有三十六了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会在这里呢？”
　　女孩儿渐渐止住了哭泣，“我叫乐平，今日是随同张先生来到府上的。因为，因为听他说你长得像我母后。”说到这里，她的泪又淌了下来。我替她拭泪，寻思道：乐平？不就是当今的长公主嘛！莫非她指的母后就是以妖冶著名，使先帝荒废政业，最终不得不处死的前帝后镜菀？
　　乐平吸了吸鼻子接着说：“乐平听先生说母后眼下面的红痣叫做泪痣，长此痣之人极为罕见！因而恳求皇哥哥下旨寻找，终于让乐平找到妲己姐姐了！”她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我，“妲己姐姐，你随乐平回宫去好么？”
　　我心里“咚咚”直跳，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这，能行么？”我不确定的问道。
　　“自然可以！皇哥哥最疼乐平了，我的要求他一定会答应的！”此时的乐平早已不见初时的羞涩，双眼绽放着喜悦的光芒。
　　“那假若我爹爹同意，便随了你去。”我执着她的手笑说。
　　“好！那我现在就去问！你等我，妲己姐姐。”乐平小跑着去了。
　　“小姐，您真打算去皇宫？往后又要做些什么呢？”一直沉默的墨菊焦虑地看着我。
　　我迷茫地回望她。往后又要做些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想要逃开这平淡的生活，不想一辈子做一只井底之蛙，我想要看看这外面的精彩世界……
　　“我们回房去罢。”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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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入宫
　　当日傍晚，我便随着长公主一行人，前往皇宫。看着不安的父母，我心里也着实不好受，悄悄地把眼泪擦干。还好墨菊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再加上撒娇的乐平，让我多少有些慰藉。
　　“累了罢，公主？”我轻轻搂着怀里的乐平问。
　　“不累，乐平今日高兴，因为能够找到妲己姐姐！”乐平抬头望着我道：“今后你可不可以像母后一样唤我平儿？”
　　“公主玉名，岂容我等平民叫得！”我不依。
　　“求你了，除了母后与皇哥哥外，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她楚楚可怜地望着我说。
　　我想了想，“那好罢，但只能在私下于你我之间，好么？”
　　“恩！”乐平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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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小姐，皇上早就叫我们为您收拾好瓴枫阁了。您早些歇着，调来的下人明日会向您请安的。我是养清殿的李福寿李总管，以后您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有劳公公了。”我欠身福了福，目送他出门。
　　皇宫里就是不一样。殿宇玲珑，林木葱蔚。所见瑶花绮卉，都不知名；又有白玉石栏，围护着一座座深院。多少殿座，匾额，对联，不及细看。
　　瓴枫阁苍松遮户，翠竹当阶，结构极为精致。正房为三间：前钩后搭，几陈麝鼎，架支湘签，布置幽雅。像给我这个没有身份的人预备的寓所都这般气派，更不用说是别处了。
　　“墨菊，我出去走走，你就先睡罢。”我有些兴奋。
　　“小姐，今儿折腾了一整天，您就早点儿歇着罢！”
　　“我还不累呢，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我接过墨菊递来的手提宫灯便转身出去了。
　　站在漫无边际的长廊上，仰望星空，心境立即开阔起来。我顺着花园的小路走着，看着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在黑夜的渲染下却显得有几分忧郁。
　　明月高悬，回想起以前的生活，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兴奋也随之一扫而空了。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我正这样走着，忽然看见在水池边上有一个身影。我的心“咚咚”乱跳，迟疑着该不该往前。
　　“你看见我了？”那个声音道。
　　什么叫“你看见我了”？莫非是不应该“看见”的……我竟吓得动不了了。
　　“你别怕，我没有想吓你的意思！”那身影朝我走来。
　　“你别过来啊！”我吓得紧紧闭上眼睛。突然间我的手被拉住了——是温暖的人的体温……我渐渐地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头戴束发，嵌宝蓝冠；身穿淡蓝箭袖，束着通翠宝玉；石青素褂；足登墨色朝靴。面貌清俊，气度不凡。想必是哪个达观贵人的公子罢！
　　“原来是人啊，吓死我了！”这一失口才发现自己很不礼貌。“民女失言，还望公子见谅！”我心虚地看着他，怕他冲我发火。
　　“可否再吟一遍刚才的词？”他恳求地看着我。
　　“啊？好罢。”我清了清嗓子：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薄衣初试，绿蚁新尝，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真是首好词！是你作的么？”他一脸敬佩地看着我。
　　“自然不是了！这是宋代词人李清照的《行香子》。”
　　“宋代？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朝代！”
　　在刚来这里时我便早已知道，自己并没有投胎到我们五千年历史中的“古代”，而是另一个正处于“古代”的世界。现在却一下子说漏了嘴。
　　“嗯，反正只是我家乡的流传罢了！对了，公子你在水池边做什么？”我赶紧打马虎眼。
　　“只是想些事情而已。”一种淡淡的忧伤挂在了他的脸上。“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他突然转变了话题，表情又变回到了最初的开朗。
　　“民女苏妲己，是今日随长公主入宫的。”
　　“原来你就是那个带泪痣的姑娘！”说着，他仔细地端祥着我的脸。
　　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妲己也要回去了。”
　　“我明天晚上还会在这里等你的！苏小姐可一定要来啊！”
　　我回头一望，他正开心地笑着。
　　再说罢！我想着，便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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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知己
　　次日清晨。
　　我在正厅里坐着，墨菊垂手站立一旁。一个首领模样的太监，向我叩头请安：“奴才瓴枫阁首领太监周万全叩见苏小姐，愿小姐万福金安。” “奴婢瓴枫阁掌事宫女于欢歌叩见苏小姐，愿小姐万福金安。”
　　周万全二十七八上下，貌似忠厚，非刁钻之人。于欢歌二十出头，肌肤微丰，合中身材，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我很是喜欢。
　　随后又有两名太监：小律子，小胜子；两名宫女：芍药，香穗儿分别磕头参见。
　　“大家快快请起。我本不是你们主子，这般大礼哪儿受得起？”说着，忙扶他们站起来。
　　“皇上既拨了我们来，我们便是小姐的奴才！愿听小姐差遣。” “愿听小姐差遣。” 周万全话音刚落，其他太监宫女也随之重复。黑压压地又跪了一地。
　　“好了，好了，你们快点儿起来罢。都快把我们小姐给急哭了！”墨菊含笑说。
　　一听这话，我“扑哧”一声笑了。他们这才都复而起身。
　　★★★★★★☆☆☆☆☆☆★★★★★★☆☆☆☆☆☆★★★★★★☆☆☆☆
　　“长公主驾到！”正在绣花的我赶忙放下手中的花样儿，在正厅门口迎接。
　　“长公主吉祥！”我随着太监宫女一起欲要下跪。
　　“妲己姐姐，不必多礼。”说着，执着我的手往内堂走去。“他们别人也就罢了，妲己姐姐是平儿的贵人，是万万不可屈就的！”
　　我含笑不答。其实我知道她待我与别个不同，且是真心的。
　　“妲己姐姐手真巧！竟把牡丹花儿绣得如此鲜活！”乐平赞叹道。
　　“妲己也是闲来无事，解解闷儿罢了。”我们坐下。
　　“对了，若姐姐不嫌劳累，等闲了倒可以随妹妹在宫中各处转转。”今日的乐平竟有了几分大人的味道。
　　“那自然好。妲己正求之不得呢！”我开心地说。
　　“妲己姐姐，我能坐到你旁边去么？”乐平撒娇地看着我。
　　“好啊！”
　　她依恋地靠在我怀里，而我则轻抚着她的头发。这看似拥有一切的小公主，却唯独少了那最重要的东西。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⑴
　　★★★★★★☆☆☆☆☆☆★★★★★★☆☆☆☆☆☆★★★★★★☆☆☆
　　晚膳过后，乐平便走了。
　　窗外早已暗沉下来，在墨色的天空的笼罩下，连那些娇艳的花朵都被遮盖了一层阴影。忽然想到昨天傍晚也是大约这个时辰在水池边遇到那个男子的。
　　他，今晚还会去么？
　　“墨菊，我出去一会儿，不用跟来了。”我轻轻整了整发髻。
　　“小姐，您别走远了。天黑，小心摔着。”
　　“知道了。”
　　慢慢走向水池，我竟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何而如此的好奇。或许是因为他那一瞬间的忧伤吸引了我罢。像那样一位坐拥一切的人竟让我怜悯。
　　真是庸人自扰之。我自嘲地摇摇头。
　　“苏小姐，你果然来了！”是那个人兴奋的声音。
　　“恩。”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瞧我，竟忘了自报家门。我叫銮裎。”他羞涩地笑道。
　　銮裎？难道是皇上的四弟，嘉穆王爷？我心里“哗啦”一下。赶紧作了个万福，“民女不知王爷尊驾，多有冒犯，还望王爷恕罪！”
　　銮裎扶我起身，“无需这么多礼数，我最是厌恶这些个了。其实，我不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或许你能成为我的知己也未可知。”
　　“知己？嘉穆王爷乃是真龙后裔，岂会缺少知己？”看到他遗憾的表情，我忍不住问道。
　　“真龙后裔？”他无奈地撇撇嘴，“是啊！”接着自嘲般的笑笑。
　　此时的銮裎就如同一个受伤的孩子一般。我的母性本能地显现出来，轻轻地唱道：
　　“两鬓皤，中年过，图甚区区苦张罗。人间宠辱都参破。种春风二顷田，远红尘千长波，倒大来快活。”⑵
　　他静静地听我唱完。“我就知道苏小姐是我的知己！”这知己，便是朋友的意思。
　　“都知己了，还叫什么‘苏小姐’呀？”我趁机调和他的情绪。
　　他抬头望着我——用一种很难解释的眼神。
　　想必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亲近的，和贵为王爷的他说话罢。我顿觉尴尬万分，连忙说道：“民女鲁莽，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銮裎执起我的手，幽幽地说：“天下众人，唯独你，我不愿有礼数的阻隔。”随即又说道：“夜深了，妲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注释：
　　⑴秦观，宋词《江城子》。即使浩荡春江日夜东流，也还是“流不尽”眼中的泪，心中的愁。
　　⑵马致远，元曲《四块玉 叹世》。假若看破红尘，倒来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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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知己
　　次日清晨。
　　我在正厅里坐着，墨菊垂手站立一旁。一个首领模样的太监，向我叩头请安：“奴才瓴枫阁首领太监周万全叩见苏小姐，愿小姐万福金安。” “奴婢瓴枫阁掌事宫女于欢歌叩见苏小姐，愿小姐万福金安。”
　　周万全二十七八上下，貌似忠厚，非刁钻之人。于欢歌二十出头，肌肤微丰，合中身材，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我很是喜欢。
　　随后又有两名太监：小律子，小胜子；两名宫女：芍药，香穗儿分别磕头参见。
　　“大家快快请起。我本不是你们主子，这般大礼哪儿受得起？”说着，忙扶他们站起来。
　　“皇上既拨了我们来，我们便是小姐的奴才！愿听小姐差遣。” “愿听小姐差遣。” 周万全话音刚落，其他太监宫女也随之重复。黑压压地又跪了一地。
　　“好了，好了，你们快点儿起来罢。都快把我们小姐给急哭了！”墨菊含笑说。
　　一听这话，我“扑哧”一声笑了。他们这才都复而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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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驾到！”正在绣花的我赶忙放下手中的花样儿，在正厅门口迎接。
　　“长公主吉祥！”我随着太监宫女一起欲要下跪。
　　“妲己姐姐，不必多礼。”说着，执着我的手往内堂走去。“他们别人也就罢了，妲己姐姐是平儿的贵人，是万万不可屈就的！”
　　我含笑不答。其实我知道她待我与别个不同，且是真心的。
　　“妲己姐姐手真巧！竟把牡丹花儿绣得如此鲜活！”乐平赞叹道。
　　“妲己也是闲来无事，解解闷儿罢了。”我们坐下。
　　“对了，若姐姐不嫌劳累，等闲了倒可以随妹妹在宫中各处转转。”今日的乐平竟有了几分大人的味道。
　　“那自然好。妲己正求之不得呢！”我开心地说。
　　“妲己姐姐，我能坐到你旁边去么？”乐平撒娇地看着我。
　　“好啊！”
　　她依恋地靠在我怀里，而我则轻抚着她的头发。这看似拥有一切的小公主，却唯独少了那最重要的东西。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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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过后，乐平便走了。
　　窗外早已暗沉下来，在墨色的天空的笼罩下，连那些娇艳的花朵都被遮盖了一层阴影。忽然想到昨天傍晚也是大约这个时辰在水池边遇到那个男子的。
　　他，今晚还会去么？
　　“墨菊，我出去一会儿，不用跟来了。”我轻轻整了整发髻。
　　“小姐，您别走远了。天黑，小心摔着。”
　　“知道了。”
　　慢慢走向水池，我竟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何而如此的好奇。或许是因为他那一瞬间的忧伤吸引了我罢。像那样一位坐拥一切的人竟让我怜悯。
　　真是庸人自扰之。我自嘲地摇摇头。
　　“苏小姐，你果然来了！”是那个人兴奋的声音。
　　“恩。”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瞧我，竟忘了自报家门。我叫銮裎。”他羞涩地笑道。
　　銮裎？难道是皇上的四弟，嘉穆王爷？我心里“哗啦”一下。赶紧作了个万福，“民女不知王爷尊驾，多有冒犯，还望王爷恕罪！”
　　銮裎扶我起身，“无需这么多礼数，我最是厌恶这些个了。其实，我不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或许你能成为我的知己也未可知。”
　　“知己？嘉穆王爷乃是真龙后裔，岂会缺少知己？”看到他遗憾的表情，我忍不住问道。
　　“真龙后裔？”他无奈地撇撇嘴，“是啊！”接着自嘲般的笑笑。
　　此时的銮裎就如同一个受伤的孩子一般。我的母性本能地显现出来，轻轻地唱道：
　　“两鬓皤，中年过，图甚区区苦张罗。人间宠辱都参破。种春风二顷田，远红尘千长波，倒大来快活。”⑵
　　他静静地听我唱完。“我就知道苏小姐是我的知己！”这知己，便是朋友的意思。
　　“都知己了，还叫什么‘苏小姐’呀？”我趁机调和他的情绪。
　　他抬头望着我——用一种很难解释的眼神。
　　想必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亲近的，和贵为王爷的他说话罢。我顿觉尴尬万分，连忙说道：“民女鲁莽，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銮裎执起我的手，幽幽地说：“天下众人，唯独你，我不愿有礼数的阻隔。”随即又说道：“夜深了，妲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注释：
　　⑴秦观，宋词《江城子》。即使浩荡春江日夜东流，也还是“流不尽”眼中的泪，心中的愁。
　　⑵马致远，元曲《四块玉 叹世》。假若看破红尘，倒来得快活。

♂玫瑰婲开♂

不知昨晚我是如何回来的。过了晌午才醒，顿觉太阳穴微微酸痛。
　　“小姐，起来喝点儿燕窝罢。您昨儿回来后面色就不大好。究竟是怎么了？”
　　“先搁着罢，我现在没胃口。”并不回答墨菊的提问。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坐在了梳妆镜前。“墨菊，帮我梳洗一下，兴许长公主一会儿会来呢。”
　　我其实是在和自己赌气——关于昨晚对銮裎的那番言谈。你以为自己是他的什么人么？竟然那般莽撞！
　　“小姐真是艳压群芳！我看去当娘娘都是绰绰有余的！”墨菊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言多必失。这可不是在家里任你浑说。”我轻声警告着。
　　“墨菊说的对呀！我见了那么多妃嫔佳丽，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妲己姐姐的才貌的哪！”
　　“长公主来，门上也不事先通报一声。这些奴才真是越发不象话了！”墨菊愤愤地说。
　　“妲己姐姐可别怪罪下来，是我叫他们不必声张的！”乐平笑眯眯地接着说：“方才墨菊的一席话，平儿可是极为赞同的！还想着择日让皇哥哥召见姐姐你呢！以姐姐的绝色美貌，定会为妃为嫔的！”
　　“公主说笑了。以妲己的平庸样貌又岂敢攀龙附凤呢？”我是真心不想。
　　“瞧把姐姐吓的。平儿也舍不得你呀！”说着，撒娇地往我怀里扑。
　　“你个坏平儿。”看她如此娇怜，我也软下心来。
　　香穗儿奉上两盏普洱香茶。
　　“对了，妲己姐姐，说到皇哥哥，你可听说朦容华被废么？”
　　“‘容华’可是正四品官职啊！真的说废就废了？”轻轻端着茶盏，我不解道。
　　“她也是自找的。争宠也没了个限度，竟胆敢去加害蔷昭仪！真真是作死！”乐平振振有词。
　　自古后宫红颜命丧于此，又岂止这一两起呢？“哎”地一声，我不由得叹息出来。
　　“行了，我的好姐姐，咱们这儿说人家的事儿哪，你叹个什么气呀！”乐平打趣道。“要是妲己姐姐闲着，咱们就到园子里去转转罢。”说完，执起我的手，携同宫女太监们一起朝着上清苑走去。
　　上清苑乃是宫内最大的园林。非官职七品以上，不得入内。想我这样的闲杂之人，估莫也算是头一遭了。
　　“公主，妲己入苑有所不妥罢？”我稍有不安。
　　“姐姐你就安心罢。你是皇哥哥和平儿给请进宫的，谁敢说个不字儿？”乐平轻轻地捏捏我的手，以示让我放心。
　　于是我们嬉笑着走进了上清苑。
　　“平儿？”忽听得一个男声在唤乐平。我回身一瞧，恰对上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目。赶忙低下头去。
　　“皇哥哥！”乐平欢喜地叫道。
　　“皇上万岁万万岁。”众宫女太监齐声道。
　　我一听，心中惶恐，急忙跪下。
　　“民女不知皇上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无需多礼，起来罢。”这正是刚刚唤乐平的声音。
　　“谢皇上饶恕之恩！”我慢慢起身，垂首站在一旁。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我缓缓抬头。
　　皇帝便是刚才那与我对视之人。他头戴束发，嵌金冠；穿一件嫩黄箭袖，束着金丝攒花；结长穗玉佩，外罩硕金起花八团绸缎排穗褂；足登青缎黄底朝靴。而并非龙袍。面端目秀，稍显威严。年龄大约有二十七八上下。
　　“原来你便是平儿赞不绝口的红颜啊！嗯，果然有着和母后一样的红色泪痣！”皇上深深地望着我。
　　我稍感不妙。“承皇上与公主谬赞，妲己甚不敢当！”
　　“好了，好了，皇哥哥。妲己姐姐今日是陪平儿来游苑的。到头来，却让皇哥哥占尽了便宜！”乐平嘟着小嘴不满道。
　　“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罢了，你们暂且退下罢。”皇上故作气愤，却满含爱怜地说。看来同胞兄妹的确不一样。
　　“民女告退。”说罢，我抬头时无意瞥见一双意味深长的眸子正在打量着我。不敢细想，赶忙随乐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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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的，好端端的游苑，竟让皇哥哥给搅了！”乐平愤愤地说。
　　“罢了，咱们不是总在一块儿么！”我含笑，拍拍她的头。“对了，皇上在宫中怎么没有穿龙袍呀？”
　　“这说明他和四哥哥刚刚出巡回来或者正要出去。”乐平解释道。
　　“嘉穆王爷和皇上关系很密切么？”不知怎的，竟然想起那每晚在池水边等待着我的“知己”。
　　“众多皇子之中，只有四哥哥的生母明容华，在产下他后便薨逝，由嫫嫫抚养成人。又因她生前与母后交好，便与皇哥哥甚为亲近。”
　　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啊！我心中顿时充满了伤悲。
　　“雁过秋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莲塘。往事岂堪容易想，惆怅。故人迢递在潇湘。　　纵有回文重叠意，谁寄？解鬟临镜泣残妆。沉水香消金鸭冷，愁永。候虫声接杵声长。”⑴
　　“妲己姐姐果真是才貌双全！只可惜四哥哥没有听见姐姐的这首词，否则定是要欢喜的！”乐平叹道。
　　“谁说我没有听到？”突然一个熟悉的浑厚男声传来。
　　“四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乐平吃惊的问道。
　　“我刚从养清殿出来，正要回王府，所以路过此地。”銮裎含笑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施礼，赶紧福了福身，“王爷千岁千千岁。”
　　“免了。”銮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随后转向乐平，“我还有事，就先回府了。平儿，你也早些安歇罢。”说完便走了。
　　“恭送王爷。”我同众人齐声说道。
　　銮裎不是说不愿我们之间有礼数的阻隔吗？为何当着乐平的面，却又对我如此冷淡呢？
　　我心中不免又添了一层浓重的失落感。
　　注释：
　　⑴李珣，词《定风波》。此词是一篇写秋夜怀人之情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