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李娟《冬牧场》：各归其途，安心就好

梅朵

李娟《冬牧场》：各归其途，安心就好

知道得越来越多时，会发现不知道的也正在越来越多。这“知道”和“不知道”一起滋长。这世界从两边向我打开。当我以为世界是籽核时，其实世界是苹果；我以为世界是苹果时，其实世界是苹果树；我以为世界是苹果树，但举目四望——四面八方是无边无际的苹果树的森林……——李娟

其实我是想借这个机会先写游记的，云南和内蒙的两个行程一直雪藏着。每次看到别人发旅游图片，也有想整理发论坛的想法；但打开那个图片的文件夹，大几百张的图片，令我选择恐惧。于是浏览一番，默默的又关上。

但现在自己倡议活动挖下大坑，填坑的活儿总要自己积极一点吧，于是又想先写一篇读书笔记应个景。

于是就想写李娟的《冬牧场》。

前一阵子在论坛分享了李娟的不少文字，但那时我还没有读到《冬牧场》，我对李娟的阅读先从《我的阿勒泰》开始，然后读《遥远的向日葵地》，如果说《我的阿勒泰》给了我对游牧民族生活浪漫的向往，而《遥远的向日葵地》却硬生生的把我又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还记得读《遥远的向日葵地》那个晚上，聊天室我想给自己放歌当做读书的背景音乐，想起了马头琴。低徊悠远的马头琴乐曲中，读着李娟的文字，似乎已经置身于那个广漠无垠的戈壁滩之中了。

而聊天室挂着几个名字都一动不动，只有我自己一首又一首的放着马头琴读书，那一刻，我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李娟文字设置的情境中：

大地苍茫平坦又空旷无边，天与地的衔接处那么清晰，却又遥不可及。我踟蹰其中，孤寂、渺小，如银河系中的一粒浮尘。

当聊天室忽然有熟悉的名字进来和我说话的时候，竟然无比的兴奋和温暖，似乎广漠无垠的荒漠中四顾无措的我，终于见到一个人类，不但有着熟悉的面孔，还有了可以相通的语言。

或许，这就是李娟文字的魅力吧，翻开书卷，一打眼其实你并不感觉她文字有多么精美，甚至有一点粗糙，可是渐渐读下去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被她带入到她所描写的情景之中，置身其中，无法自拔。

李娟说：我从不掩饰自己对《冬牧场》的偏爱。它应该是目前为止自己最重要的一本书吧。在《冬牧场》之前，似乎我的所有写作都在寻求出口，到了《冬牧场》才顺利走出，趋于从容。至今它仍是我写作上的最大自信。非要选一本书做为“代表作”的话，目前我觉得非它莫属。

论坛闭关的那阵子，我在读李娟的《羊道》三部曲的间隙，先读完了《冬牧场》。

2010年李娟已经出了两本书，在写作方面算是小有成就了；又曾经跟牧民扎克拜妈妈一家生活过一个夏天，在辞掉工作半年之后，终于又要像模像样的做一个作家才做的事情了——体验牧民最艰苦的冬天游牧生活冬牧场，俗称“冬窝子”。

为此，李娟的妈妈千挑万选，为她选了当地牧民局麻一家。

虽然说千挑万选，但可选择的家庭其实少之又少，行程太远的牧民不肯带一个汉族女子，怕麻烦；太年轻的夫妇，带一个未婚女子又不方便；最合适的扎克拜妈妈一家，又不懂汉语。

而局麻的牧场只有三天的路程，他夫妇五十多岁，局麻还会汉语；最理想的是，他们还带着一个19岁的女儿加玛能和李娟一起作伴。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局麻因为爱喝酒，欠了李娟妈妈小卖部很多钱，李娟妈妈希望李娟一冬天把局麻所欠的债务吃回来。

梅朵

走向冬牧场的路很艰辛，李娟描写的很详细，因为经历的时候就知道是要写下来的，详细到亲临其境的感觉。

后面对生活细致到冗长的描述更是详实细致，读的时候感觉场景就在眼前铺开，铺展的太过清晰，以至于仿佛能感受到地窝子空间的逼仄拥挤，能闻到羊粪和尘土的味道。

你能想象吗，他们是住在羊粪搭建的房子中。说是房子，其实是挖地两米的大坑，周围用羊粪块垒起，空间不过十个平方左右，四个人在里面睡觉、做饭，有时还住进来小牛和小羊，还有不期而来的客人。

在此之前我只知道牧民是用牛粪烧火做饭的，从来不知道羊粪还有这么多作用。除了盖房子之外，烤馕和烤包子，居然都是埋在羊粪之中烤好的。

亏李娟能把局麻嫂子的烤馕和烤包子写的那么好吃，但居然是在羊粪中烤好，掸掉那一层羊粪的粉末就开吃。

你有没有几分不适的感觉？

但一切就是这么艰苦。

无法洗澡，无法洗头，没有水源，生活用水只能靠积存的雪。如果一段时间不下雪，需要去很远的地方背雪回来烧水做饭和一切的生活必须。于是用水只能极其俭省，洗脸水都是几个人循环的用，实在脏的不能用了，还要给牛羊狗猫们喝。

在冬牧场的日子，最大的感受就是冷和饿，冷就不必说了，饥饿感会让食物的感觉特别美好。

她说：在安定宁静的生活里，连一小把炒熟的碎麦子都能香得直灌天庭。把这样的碎麦子泡进奶茶，再拌上黄油——全身心都为之投降！……那是怎样的美味啊，每细细咀嚼一下，幸福感的浪潮就席卷一遍身体的沙滩，将沙滩上的所有琐碎脚印抹得一干二净。

她还说：在冬窝子里，我简直变成了一只长着腿的空口袋，整天不停的往里面装能吃的东西……胃也变成无底洞，好像从来没被填满过。

梅朵

艰苦的生活之外，还有人与人之间磨合的不适感：

居麻一喝醉了就骂我滚。我要是有志气，应该甩开门就滚。可甩开门能滚到哪里去呢？门外黄沙漫漫，风雪交加。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一个礼拜也走不到公路上去。况且还得拖个比我还大的行李。况且还有狼。只好忍气吞声。

这是荒野，什么样的挫折都得接受，什么样的灾难都得吞咽。

但其实，不喝酒的时候，局麻人挺好的。他很逗比，说话总能逗的一家人哈哈大笑；又能干，出去放牧一整天，冷的回来脚都快冻掉；但抱怨之后，第二天又是早去晚归的一天；手巧，家里物件的修修补补，包括李娟的眼镜腿。

依恋妻子，宠溺女儿，对家里的牛羊也了如指掌呵护有加。

李娟对他的评价是：聪明又心高，能干又自负。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生活中会有什么样的乐趣呢？真是说不清楚，因为他同时又是善良温和、易于柔软的。很多很多时候，看到他突然而至的快乐，心里一动，会很难受，又立刻随之一同欢喜起来。

当然，李娟用同样的笔墨写到了局麻的妻子，那个可敬又可亲的女性，承担着一家人的生活所需，不言不语，任劳任怨；

还有局麻的女儿，19岁的女孩加玛，不管环境如何艰苦仓促，都会把临时住所认真的装饰，被褥都叠放整齐。

加玛一直戴着一对廉价又粗糙的红色假水钻的耳环，才开始我觉得俗气极了。很快却发现，它们的红色和它们的亮闪闪在这荒野中简直如同另外的太阳和月亮那样光华动人！

被如此细致描写的：还有家里的熊猫狗、梅花猫、家里的小牛，生病之后带着红布条的小羊“红领巾”。

以及来访过的客人,还有邻居新什别克一家：

作为父亲的新什别克，无比溺爱七个月大的小女婴喀拉哈西。一回到家，总是不顾一身的寒气，先扑到床上，搂住孩子亲个没完。亲完脸蛋亲屁股，亲完手指亲脚丫，惹得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每当喝完茶躺下休息时，也要搂过女儿使之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任其抠摸自己的鼻子眼睛嘴，再渐渐睡着。喀拉哈西是异常美丽的女婴。想想看，生命的事多么感人!

梅朵

哈萨克人的待客习惯令人印象尤其深刻：

事先没有招呼，也不管认识不认识，见到有人住的家（不管是蒙古包还是冬窝子）就可以进去，赶上饭点就吃饭，赶不上饭点主人也必须烧水煮茶招待客人，还要拿出家里最好吃的食物当点心。

还有一件事，令人印象挺深刻。

居麻想卖掉一匹马去买辆二手车，他为此等了很多天，才等来收牲口的车。

看到收牲口车驶过，他赶紧前去拦截，并把车上的人领回家。

当晚居麻的妻子煮了一大锅羊肉和麦子粥待客，大家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第二天吃过早茶，司机发现车头被冻住、无法发动，便向居麻求助。一家人又热心地帮着给车头升温，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把汽车发动起来。

临行前，老板才开始和居麻进行马匹交易。

没想到，两个人因为五千五和五千六，只有一百元的差价一直无法谈拢，且双方都不愿意妥协，导致交易失败，最后老板不耐烦地坐车离开了。

如此殷勤相待却落得一场空，局麻却没有后悔对他们的殷勤相待：“没事的，今年卖不掉明年再卖也是一样的”。

梅朵

可恨的是，发现我写东西总是这样又臭又长，已经超过3000字了，还没写到我想表达的内容，李娟这么精彩好看的文字，被我的读书笔记整成了这样乏善可陈的模样。

这些处在现代化生活边缘的人们，他们生命力如此鲜活生动，顽强坚韧，温暖善良，有自己的习俗和文化，但因为语言的不通，习俗的巨大差异，牧人的世界也终究成了一座小小的孤岛，闭塞而隔绝。

即便李娟和他们有着一个冬天的亲密生活的接触，但一旦离开，便是天堑般的距离。

读完，感动过，同情过，叹息过，可我们面对这些即将消失的文化，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吗？

正如李娟所说：就算已经隐约看到了牧人和荒野的命运，已经隐隐有所了解了，仍张口结舌，着急又混乱。越是向大处摸索，却越是总为细小之物跌倒。更糟的是，越是想指出最残忍的一个事实，却越想转过身去，想谅解人心所向，尤其是想原谅我自己……我真是一点用也没有……真恨自己的懦弱。

就像牧人养的羊，不管曾怎样的呵护照管，终究是摆脱不了被宰杀的命运，哈萨克人宰杀牛羊之前会做巴塔——就是祈祷，大致意思是：你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饥饿而生。

这或许就是宿命吧，羊有羊的悲哀，人有人的无奈。

大约生命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吧：终究各归其途，只要安心就好。

（完，共计3605字）

梅朵

如果你嫌文字太长，读不进去的话，我其实已经嫌弃了自己一万遍，为什么要把文字写这么长，就这，还是匆匆的收尾……

估计应该是缺乏更系统的理念和概括力吧，还有很多匆匆冒出的泡泡，我没敢再写，如果李娟都不肯再说透的，我又能说到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我去年沉迷于读历史一样，读完隋朝，读大唐，李世民，武则天，唐明皇，然后是安史之乱……但读到五代的时候，却怎么也读不下去了，那种无奈无助，发自心底的悲凉感，迅速袭击了我……

李娟的冬牧场，读起来其实很有趣的，李娟的文字善于找到荒凉中的一抹暖色，可读完之后，却深深的陷入迷茫和无奈之中，就像李娟所说，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懦弱，……

恨自己写这么长，却不得要领……………

梅朵

我之所以写出来，或许不是想给谁看的，只是前一阵子散散乱乱没头没尾的分享，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孤独的旅行者

你 这个  这个 几个意思
我明天看行么？

太多了吧   1500 就行  
别玩儿命！

枯之夭夭

只要是好文章，长了些又怎么样。
读一遍，也就花十分钟左右而已。

一直在城市生活居住的人大概是真的读不懂李娟的吧。只有体验过荒凉和寂冷，吃过大块的手抓肉和喷香牛粪烧锅盔的人才能读到那些文字中“苦”之外的许多东西…在记忆中无法遗忘的，呼啸的风雪，缸里冰碴下刺骨的冷水，和污浊的有牛马羊、酥油、松柏味杂合的空气…

我本无漪

梅朵 发表于 2024-11-9 22:07
如果你嫌文字太长，读不进去的话，我其实已经嫌弃了自己一万遍，为什么要把文字写这么长，就这，还是匆匆的 ...

其实我和你有相似的感觉，我也读不进那些历史的或宫斗的，还有玄幻的，现在仅可读一点穿越的，而且要是特别精彩的。

然而，象李娟这类现实的，被深深触动和唤醒的作品，却是很喜欢并愿意深读了，所以我才在几年前一口气读完了她当时所有可读到的作品，只是那时的我，没有好好写下一点东西，只有几句感慨。那时还没有微信读书，只有当当读书和掌阅读书。

做这样长长的笔记，当然不是为了别人，完成是因为心里生出的这份喜爱。这才是你的初衷。
能有机会在这里分享，并让我们大家读到，从中感受你的感动，是我们的眼福和幸好。

还能这样洋洋洒洒，真心实意地书写心灵深处的这份感受，那是源自对生活的热爱和内心的丰沛。及怀抱着是温暖，清澈的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