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孩,最近一直都闷闷不乐,那双爱笑的眼睛也开始没了光彩。我知道他受委屈了,在那一刻,倒挺希望自己是个男的,就可以陪他喝喝酒,说说话,解解闷儿。可如今,我这件小棉袄,也不知道往哪贴,这么大热天,怕把他更捂出痱子,捂出大病来。
哪里有那么多言语会难以启齿呢?可是就是堵塞在喉咙口,只是帮他倒了一杯满满地酒,然后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默默吃菜。其实解闷这事儿,女婿也可以代劳,可是偏偏女婿是个闷葫芦,点个火放个炮的主,指望不上。到最后末了,只是对他说,爸,我理解你。可是你得体谅妈妈,妈妈这情绪是病,更年期到了,咱们都得体谅她,她怀疑了你,你就是铁板钉钉了,别争辩,越争辩,妈妈情绪越失控,你最好顺着她些。
爱说爱笑的他,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好为难啊,两边都得安慰,两边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之前在上班路上打开收音机,听到里面读得父亲节的一段文字,有一句直接把我触动了,那个偷偷爱你的男人,突然老了。对于父亲的爱,我的记忆里有片段的不多。他年轻的时候吃完饭爱串门子,我是他的跟屁虫,他去谁家,我就跟着去谁家。那双大长腿,也不知道等我一下,最多伸出一根手指头,让我拽着,他走得快,我就得小跑,可就是这么小跑着,他去谁家也落不下我。我现在觉得我长上160,我爸有功劳,不然我不能腿长得那么快。
后来他进了山林队,到处开荒地,我暑假就捧一本书,跟着他进山去,山里的风凉快,住一间茅草屋,他们汗流夹背的开荒,我清风徐来的看世界名著。我记得有一次看书睡着了,是爸爸把我叫醒的。他摘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西瓜给我,说是山林队自己种的西瓜,尝尝看,是否好吃。可是打开的西瓜却是粉红的瓤,也不甜,淡淡地无味,父亲的脸上多少有点失望。可我跟他坐在草堆里,吹着凉风,我吃得特别开心,很有卖乖讨好的嫌疑。
我十八岁生日时,爸爸送了我八张崭新的一毛钱。 那个生气啊,爸,你闺女活到十八岁,就值八毛钱啊。 扯淡,这是我的珍藏品,这八毛钱你老爹我藏了很多年了,还是那么新。这就叫心意。 当时可理解不了老爹这么创意的心意,生气了很久,别的闺女当时都有手机了,我生日送我八毛钱,还讲个心意。
我记得我跟我爸吵架最厉害的一次,是我当着他的面砸坏了一个碗,半年没搭理他。就为了电视上面的一句话。两个奇葩,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到底是有多忤逆啊。他喜欢看电视时读下面显示出来的字。他把人间正道是沧桑读成了人间沧桑是正道,我特别不耐烦的来了一句,爸,不会读你不要老是这样读。他也生气了,我供你读书,就是不要你把字跟我一样倒着读,你能耐了,教训老爸了。好吧,两个人开始扯啊扯,就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我吃饭的饭碗就这么砸了。
到如今,反而越长大越觉得与爸爸没话讲,也不是不讲话,就是讲不出那些入心的话了,会觉得特别矫情。可是今天,还是愿意跟他面对面的坐着,看着他的发际线越来越高的额头,看着两鬓的花白头发,晒得黑瘦的脸,风湿性关节炎严重弯曲的双手。眼睛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有丝丝血丝。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老爹讲爱这个词语,也许在他们那一辈的心里,与妻子就是生娃白头到老那么简单而已,并没有多少呵护,多少理解与爱情的东西。而如今年过半百,再来跟他提爱情这回东西,我都觉得矫情。可是事实上,妈妈就是缺了这一样,才会在更年期的时候缺乏安全感了吧。
爸,一辈子就那么长,已经大半辈子过去了,你都一直忍让妈妈,现在妈妈是特殊时期,你不要跟她对着干。我理解你。说完这些的时候,我都几乎哽咽了。好像更无助的是我,不知道对于父母老去这件事,如何去应对,一直承受着来自于他们的付出,而突然一下子才发现,他们也需要我们的爱。那个偷偷爱我的男人,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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