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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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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短篇] 【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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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8 13:18:3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微微 于 2020-1-8 13:55 编辑

前言:
微微的密码终于找回了,再来转发小说玩。

下面要推荐的这篇小说标题《生意。》并不醒目,但读完内心五味杂陈,虐心啊。
生活有时就这样,一个悲剧的形成往往有很多因素,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和理由,甚至悲剧的苦主都不知道该恨谁,而那些不经意中的邪恶恰恰利用的可能是人性中的善良软弱和无私。
主人公如果狠一点,如果决绝一点呢?
但她毕竟也只是个14岁的孩子。
唉!

来源公众号:连谏(ID:lianjia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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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1,

冥冥中,我觉得她应该叫小糜。

其实,她不叫小糜的,只是,我必须叫她小糜。她真实的名字,像一个巨大而神经发达的肿瘤,顽固地盘踞在我的记忆里,轻轻一想,就会疼得我闭上了眼睛,让这个故事无法前行。

好吧,她叫小糜,是我的初中同学。

故事发生在二十几年前,我们是群十三岁的孩子,离开各自父母,到一个叫柳河镇的地方读初中。

在没见过城市的乡下孩子眼里,柳河镇很大,像座城市。它有医院、书店、邮局,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工厂以及作坊。那些在镇子上出生的孩子,也大都倨傲得很,好像柳河镇就是世界的中心,见着四周乡村里的孩子,总是腆着莫须有的小肚腩,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我们班就有几个这样的孩子,一个是镇医院医生的女儿,一个是镇邮电所所长的女儿,还有一个男生,虽然他父母只是镇上的普通农民,但看上去,他还是和我们不一样,面目白净,气质斯文,总让人想起戏文里的白面书生。

刚开学那会,小糜黑黑的,大约是干了一个暑假的农活的缘故。开学一个月,就捂白了,皮肤又白又细腻,像素净的瓷胎,再加上一双笑起来像月芽儿的眼睛,让小糜非常好看,用我们老家话说,是喜相,看着很舒服,和漂亮还有些区别。

但我们女生都觉得小糜是异类。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发展闺蜜的年纪,三两个簇拥在一起,说一些不能给旁人知道的话题,譬如你来没来月经,我来月经肚子疼不疼,那个谁又和谁发贱了,还有小糜的胸。

小糜个子不高,但有胸脯了,像两个发酵得很好的小馒头,把她胸前的衣服高高地顶起来,看上去很是迫不及待。在那个年代的乡下,大胸的女人会被认为很淫荡,尤其是小糜,才读初一,胸就那么大了,会让我们觉得小糜天性风流,一定是被人摸过了,胸才长那么高的,要不然,为什么我们的胸就那么平呢?最多像两枚煎鸡蛋趴在胸口。

那会,我们很天真也很邪恶地认定,小糜的胸长那么高,一定是不知羞臊地被男人摸过了,而我们有足够的纯洁,胸就失去了蓬勃壮大的养分。所以,我们和小糜说话的时候,都眼神怪怪的,从她高耸的胸上一眼又一眼地扫过去,或是本来聊很热闹,小糜一来,我们就像一捆竖在那儿的柴捆,被解掉了拦腰的绳子,四下散去了。好像和她多说几句话,就把自己弄不纯洁了似的,弄得小糜讪讪的,很自卑,觉得这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好,说话做事就小心谨慎得很,好像唯恐惹着谁,这让她看上去像被后妈虐待大的孩子,或是做下了不光彩行径,随时会被人找过来算账。

胸大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单芳芳是这么说的。我们都很相信单芳芳解读的人体语言,因为她妈妈是镇医院的妇科医生,经常像老师检查作业一样检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乡村妇女的身体。单芳芳和小糜是同桌,很白的脸上长了几个小米粒大小、俗称是苍蝇屎的黑痣,她妈矮而胖,一头黑发,短而齐,像半只西瓜扣脑袋上,是柳河镇著名的馋老婆,为了一只鸡腿,能和老公从屋里打到街上。周末回家,娘问小糜在学校怎么样。小糜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就说单芳芳和她家的事。娘正给鸡剁着菜,咣咣的,居然也听得只字不漏,说上面馋的女人下面也馋。

小糜问下面是哪里?

娘看了她一眼,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让小糜去抱柴禾回来,该做晚饭了。

那天晚上,小糜一直在想,下面是哪里?想着她问娘时,娘左右躲闪的眼神,觉得这个下面的事,应该不是小女孩可以知道的,娘有很多事,和四婶说的时候,带着神秘的羞愧,好像自豪而享受,但她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明白。比如说,娘和四婶说从四十岁起,她就不让爹碰了,都多大年纪了,还想恁些事,怪不正经的。小糜想了好几天,不让爹碰是什么意思?以前让爹碰,怎么个碰法?为什么四十岁以前碰是正经,四十岁以后碰就是不正经了?

第二天,小糜让娘把棉布胸罩上的扣子拆下来,往里挪两寸。娘拿着胸罩比划了一下,问:“大了?”

小糜红着脸嗯了一声。娘说我看不大啊。说着,拿着胸罩来往她身上比划。小糜一下子躲开了,突然哭了,说:“娘,为什么别人的胸是平的?”

娘愣了一会,说:“哪些别人?”

小糜说:“我同学。”

娘看了她一眼,好些话,要说说不出口的样子。后来,娘把她胸罩上的扣子拆下来,往里缝了不是小糜说的两寸,而是三寸。娘好像也发了狠,要把过早地从小糜胸前鼓出来的两坨肉给勒回胸膛里去。

戴上娘改缝好的胸罩,小糜胸口的肋骨都要勒断了,胸部像即将挤爆的肉饼,生疼,疼得她星期天下午骑自行车回柳河镇的路上,不得不跳下来,大喘几口气,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几下胸口,疼得钻心,却笑了,想,她终于和单芳芳她们一样了,胸口平坦,目光纯洁。

尽管她晓得单芳芳在背后说她坏话,但并不生单芳芳的气,只恨自己的胸不争气,早早地鼓了出来,丢人现眼。

十三岁的小糜,觉得来月经和长出胸脯,都是挺没出息的事,没出息到像大姑娘还没出嫁呢,就挺起了大肚子。

小糜家的村子离柳河镇5公里,每到星期天下午四点钟,小糜就会把吃一星期的干粮和咸菜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穿过被庄稼掩映的乡间土路,一路向东、向南、再向东就到了柳河镇。

学校没有宿舍,来柳河镇念中学的孩子,都要投亲靠友地在柳河镇找个人家寄宿,小糜也不例外。其实,小糜家在柳河镇没亲戚,爹娘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没朋友。因为没地住,小糜的初中,差点没念成,虽然骑着自行车一天一来回也不是不可以,可乡下不是城里,有时候走好几里路遇不上一个人,土路崎岖不平倒不怕,怕的是除了冬天,其他三季,一条本就狭窄的乡间土路被一人多高的庄稼掩映得更加逼仄,经常有流氓藏在路边的庄稼地里,趁女孩子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一把薅下来拖进庄稼地深处,这样的传说,一到夏天就会像柳絮一样随风飘散,搞得人心惶惶、汗毛倒立。何况学校要上早晚自习,早晨6点半就得到校,晚上9点多才放学,一个女孩子骑自行车走黑魅魅的乡间夜路,小糜爹娘不放心,所以,整个暑假,说起小糜上学的事,爹娘的眉头就皱着。爹吧嗒吧嗒地抽烟,娘叹气,说小糜,要不咱不念了吧。

爹娘觉得,反正小糜也念不出个花来,还不如在家帮着他们种棉花呢,等过两年大了,就出去打工。庙子后村小两千口人,还没出过大学生呢,虽然孩子们到了上学年龄都会送去上学,可谁也没把送孩子上学当前程奔,不过是尽尽心,别等孩子长大成了睁眼瞎怨爹怨娘的怪不是滋味。

小糜爹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姐姐只念到小学毕业,就在家帮爹娘种棉花,种到16岁就去镇上的棉花加工厂打工,18岁的时候开始有人来给她提亲,相了几家,娘给她相中了柴沟镇上的一小伙,家里是修摩托车的,挺殷实,姐姐嫁过去吃不着苦。娘是这么说的。乡下姑娘找婆家,家里殷实,人品周正,是第一要务。小糜知道,如果不念书,她的将来会和姐姐一样。可她不想像姐姐似的,嫁个鼻孔朝天的小镇青年。那个将来她要喊姐夫的男人,她并不喜欢,他经常来,大都是晚上,和姐姐一起,姐姐从镇上的棉花加工厂下了班,他要是有空,会骑着摩托车跟在姐姐自行车后把她送回来,每次来,也不进门,远远跨在摩托车上,歪着大半个身子,看着姐姐进了门,就踩一脚摩托,轰地一声,走了,样子酷酷的,好像一点也不想沾这家的边。娘也问姐姐,说:“你怎么不让小柴进来坐坐?”

姐姐的男朋友姓柴,爹和娘都叫他小柴小柴的。

姐姐说小柴怕进门给爹娘添麻烦。爹娘就信了,因为小柴一进门,爹就张罗着让娘烧水,泡茉莉花茶给小柴喝。小糜却觉得,小柴不进来,是因为他没把这个家瞧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姐姐漂亮,他这种家里有生意的小镇青年,根本就不会把他们家这种靠天吃饭的农户放在眼里。

有天晚上,姐姐换内衣的时候,小糜看见她雪白的胸部上有几个紫红色的点,秋天的红枣子似的,分外醒目,就问姐姐怎么了。姐姐吓了一跳,又捂又藏的,说没怎么没怎么。小糜很担心,担心姐姐是不是病了,隔壁家的婶婶就这样,不知怎的,大腿上就起了好几个紫点,开始没当事,后来就鼓起了脓疮,越烂越大,最后连床都下不了,躺了五六年,人就没了。

那天晚上,小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挺难过也挺担心的,想隔壁婶婶的病,是不是会传染的?她一走,就传染给姐姐了,第二天早晨,就跟娘说了。

娘正趴在热气腾腾的锅上糊玉米面饼子,浅黄浅黄的一巴掌面团,糊到热锅上,等熟了,就变成了亮亮的金黄色,贴在锅上的一面,脆而香,另一面松松软软的,抹一汤匙猪大油或是豆腐乳,香喷喷的,能把人吃醉了。

娘歪头看着她,饼子都糊歪了。娘虽然没文化,但做事要好,从来没把饼子糊歪过,在这个早晨却糊歪了。她怔怔看了一会糊歪的饼子,盖上锅,让小糜烧着火,就去了西屋。

他们家一共四间房子,爹娘住东屋,东屋过来就是垒着灶膛生火做饭兼全家人吃饭的堂屋,西屋小糜和姐姐睡,哥哥在柴沟镇念书,念初三了,学习成绩一般,爹和他商量了,如果考不上县一中就去学手艺,将来不靠天吃饭。哥哥也答应了,想学修摩托车,为这,小柴还许过诺,只要哥哥愿意,就不用花钱出去学了,到他家铺子当学徒,包他一年下来就能自己独立开铺子。爹娘挺高兴,好像姐姐找了个小镇青年对象,就把全家的问题都解决了。

娘往西屋去的时候,脸好长,心情很沉重的样子,小糜以为娘让她说的姐姐胸部上的红点子吓着了,就把耳朵挨在西屋门上,就听娘腔调很厉害,说他缠着你不让走你就让他啜?姐姐嘤嘤地哭,好像又羞又愧,却不说话。娘噼里啪啦地打了姐姐几下,又厉声问让他破了身子了没有。姐姐哭着说没有。娘好像松了口气,说你一个姑娘家不知道珍重自己,将来婆家会看你不起的。姐姐还是哭。娘说记住了没?姐姐哭着嗯了一声。娘就从西屋出来了,小糜手忙脚乱地滚回去烧火,可因为光顾着偷听,灶膛里的明火已经灭了,连忙又挑又拉风箱的,弄了一脸灰。娘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突然说,你姐没事。不知为什么,小糜不敢抬头看娘的脸,在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娘又说:“你姐的事,别出去说。”小糜埋头咕咚咕咚地拉风箱,突然觉得自己本是一片好心,却把姐姐出卖了,挺对不起她。

姐姐也很生小糜的气,整个暑假不和她说话,好像小糜对她犯下了滔天的罪过。小柴还会来送姐姐,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偶尔进屋坐坐,娘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给他泡茶。只有小糜,讪讪的,不远不近地站着,小柴就招呼她,说:“小糜,听说你初中分到柳河镇去了?”

小糜嗯了一声。小柴就一脸惋惜地说:“要是去柴沟镇就好了,可以住我家。”

小糜就笑笑,看看姐姐。姐姐的眼睛望着别处。一个暑假了,姐姐拒绝和小糜有目光和语言上的任何接触,小糜很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却又说不出。

总之,整个暑假,爹娘常说的就是小糜的学怎么念?他们在柳河镇无亲无友,住哪儿?娘就一次又一次地试探,说:“小糜呀,要不咱就不念了吧?”

小糜就用很亮很亮,亮得能流出水的眼睛看着娘。娘就叹口气,垂下了眼皮,说:“一女孩子家,念书念多了又啥用?到末了还不是就粥喝了?”

可小糜就是想念书,娘活了半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是高密县城,她这辈子,不想过得像娘一样。像姐姐那样也不行,自从有了婆家,姐姐的未来生活,已经能看到雏形了,就是嫁给小柴,给他生一群儿女,当个修摩托车铺的老板娘,每天坐在铺子门口,高一声低一声吆喝着顽劣的孩子们。

小糜喜欢读小说,各种各样的小说,尤其是琼瑶的小说,她常常捧着书想象小说里的城市想象得出了神,觉得大城市美好得很,天堂一样,然后为自己是在庙子后村的农民的女儿而心酸、难过。

她想去琼瑶写的那种城市生活,遇见一个她写的那样的美好男人,一起地老天荒。

她总是想啊想啊,把自己想得忧伤极了,好像爹娘把她生在庙子后村,就是把她欺负了一样。老师经常拿教杆敲着讲台上那张破桌子训不好好听课的学生是没志气的东西,只配当一辈子农民!让小糜更加觉得,生下来是农民,是老天的惩罚。

所以,她必须念书,还要好好念,将来考大学,考不上大学考上中专也行,只要别让她当农民。所以,只要爹和娘说不念书了,她就眼泪汪汪的。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24: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天,爹赶集卖西瓜回来,一进门就说:“小糜,你有地方住了。”

要不是耳朵挡着,爹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说着,从人造革包里摸出一大块豆腐,让小糜去菜园里拔几个小葱,切碎了拌豆腐吃。

小糜不想去,想弄明白爹说的她有地方住了是怎么回事。可爹挥了挥手,像赶一只恼人的、偷吃粮食的执迷不悟的小鸡似的赶着她去菜园子拔葱。小糜恋恋的,飞一样往菜园跑,拔了几棵葱就飞一样跑回来。

娘已经把豆腐切成了丁,码在搪瓷盆子里,就等她拔回葱来切碎了拌下去了。

帮娘把葱扒掉皮,洗干净,切碎,撒到豆腐丁上,又往上淋了香油撒了咸盐和味精,用筷子一搅,豆腐和小葱的清冽香味就纠缠在了一起,在堂屋里弥漫翻滚。

爹好像要卖关子,在晚饭桌上才说,今天他赶集卖西瓜,攀了一门干亲。说着,看看小糜,说:“我给你认了个干爹干娘。”小糜瞪着眼,看看爹再看看娘。娘说:“你去柳河镇念书有地方住了。”

小糜大概就明白了,今天,爹赶集卖西瓜的时候,遇上一个聊得来的柳河镇人,主动和人家攀干亲家,就是为了她去柳河镇念书有地方住。爹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豆腐,说:“这就是你干爹给的,他家是做豆腐的。”

姐姐撇了小糜一眼,好像挺嫉妒的,嘴里却说:“凭白让他们捡了个闺女。”好像在为小糜以后要喊别人爹娘为父母打抱不平。爹却说:“也不能这么说,将来小糜要在他们家住三年呢。”姐姐就看了小糜一眼,说:“不能凭白便宜他们,以后星期六回家就让他们给你留块豆腐捎回来。”

小糜嗯了一声,莫名的,就有点感激还未曾谋面的干爹干娘,因为他们的出现,一个暑假都不理她的姐姐终于和她说话了。

娘却说:“小糜,别听你姐姐的,女孩子家不能随便贪人家便宜。”

小糜又嗯了一声。爹抿了一口地瓜酒,说:“小糜的干爹干妈没小孩,肯定会对小糜很好的。”姐姐一愣,问:“是不是生不出来?”爹说:“这样的事怎么能问人家?戳心窝子呢,就知道两口子没生养。”姐姐哦了一声,说:“自己生不出来就抱养一个啊,也不难。”爹说:“过日子,一人一过法。”娘就一脸欣慰地说:“小糜干娘没生养,小糜干爹还跟她过,单从这一点看,就是厚道人。”

爹也这么认为。

在乡下,两口子要是结婚几年没生孩子,就好像这婚白结了一样,没因为这把老婆换了的,就是好样的了。

马上就要开学报到了,第二天,爹就买上礼物带着小糜去了柳河镇拜会干爹干娘。

离干爹家还有段距离,小糜就闻见了好闻的卤水豆腐味。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25:53 | 显示全部楼层
2,
小糜干爹家住柳河镇中心位置。

柳河镇一共有两条主要街道,也是商业街,一南北一东西呈十字状交叉。小糜干爹姓刘,叫刘海滨,干娘叫项伟丽,家住在南北大街的南端,临街的原来是院墙,后来,镇上的人家,都把临街的墙盖成了门面房做生意,刘海滨也跟风盖了四间,一间是大过道,装着大门,算不上一间屋,另外三间,一间装着磨豆子做豆腐的机器,每天凌晨三点,刘海滨和老婆就起来磨豆子做豆腐,再一间是门面,也临街开了门,小糜的干娘白天在里面卖豆腐和豆腐皮什么的,最南边的一间,小糜住。

刘海滨和老婆对小糜很好,本想让小糜住正房的西间来着,可西间不生火,冬天住着冷,不如住临街房子的南间,因为做豆腐是要生火烧锅的,刘海滨砌了一铺炕,豆腐锅的烟道盘在炕底下,冬天睡在炕上很舒服,就夏天有点遭罪,炕热得好像能把人烙熟了,好在炕大,就睡小糜一个,她就睡在炕尾,炕尾不那么热。

刘海滨两口子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都很和善,对小糜很好,有时候刮风下雨,刘海滨还会主动骑摩托车去学校门口接小糜下晚自习,让她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一路风驰电掣的回去,回家后,常常是项伟丽在灯下数钱,全身上下都是卤水豆腐味,她晓得小糜爱吃豆腐,每天都会留块巴掌见方的豆腐,等小糜回来,端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吃完,搞得小糜很不好意思。

项伟丽常常会看着看着,说:“小糜呀,回家和你娘商量商量,把你给我们家吧。”

小糜羞涩地笑。

刘海滨也应声附和,说:“等改天我跟你爹娘商量商量这事。”刘海滨对小糜也很好,去学校门口接她的时候,经常会塞给她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好吃的,像苦苦却甜得迷人的巧克力啦,麦丽素啦等等的。

每当搂着刘海滨的腰,风驰电掣在柳河镇的街道上,小糜就觉得她是个幸福的人,比姐姐幸福。

周末回家,爹娘问干爹干娘好不好。小糜说很好。娘问怎么个好法。小糜就笑着说:“我干娘说让我回来和你们商量商量,把我给他们好了。”

这么说的时候,小糜特别希望爹娘会满口答应,说好吧好吧,反正我们家孩子多,把你给他们吧。她知道这不可能,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很自私,甚至是没良心,但不知为什么,隐约的,她希望自己是干爹干娘的孩子也不愿意自己是亲生父母的孩子,干爹干娘多好啊,对她知冷知热的,说话也好听,所以,当有同学问小糜,骑着摩托车来接她的人是谁时,她都说我爹,把干字省略了,但单芳芳是柳河镇人,柳河镇上开门做生意的人家,她都认识,何况刘海滨家做豆腐是柳河镇上的独此一家,单芳芳每星期至少去他们家买一次豆腐,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听小糜这么说,就撇着嘴巴纠正说豆腐刘家没孩子。

在柳河镇上,大家都叫刘海滨叫豆腐刘。

小糜的脸,就通红通红的,说:“我干爹。”过了一会,又说:“是我干爹让我这么叫的,他说叫干爹显得生分。”

单芳芳就说:“有些人巴不得是他亲生女儿吧?”

好像最隐秘的心思被人洞穿了,小糜的脸就更红了,眼睛亮晶晶的,泪就滚了下来,说:“我没这么想。”单芳芳和几个同学还是看着她笑,好像看穿了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对刘海滨项伟丽要把小糜要过去当他们的孩子的想法,小糜娘都给气哭了,好像谁要把她养了半年的猪从圈里白白赶走,说:“他们咋能这么得寸进尺,他们把小糜当什么了?当只兔子当只鸡了?说要过去就要过去?”

爹觉得娘反应过头了,说:“小糜干爹干娘这么说是好事,说明他们是真心喜欢小糜的,这三年里他们亏待不着小糜。”

爹娘为这事嘟嘟哝哝的时候,小糜趴在西间炕上看《少年文艺》,是刘海滨给她买的,说镇上的孩子都爱读这本杂志。小糜也喜欢,把一本《少年文艺》翻来覆去都翻烂了。姐姐依在炕沿上,说:“咱爹娘真傻。”

小糜就抬眼看着她。

姐姐说:“你都这么大了,就算是答应了把你给他们,你也知道亲爹亲娘是谁,怕什么?反正他们也没孩子,将来的家产全是你的,你的户口也能迁到镇上去。”

小糜说:“迁到镇上有什么用?”

姐姐说:“那你就是镇上的人了啊。”说这话的时候,姐姐的眼睛亮得像早晨的露珠。

小糜说:“可是咱娘会难过。”姐姐撇了一下嘴,就像单芳芳瞥她那样,说:“就咱娘那点见识,你要听她的,这辈子就甭活了。”然后趴在她耳边说其实我早就和小柴那个了。

小糜就觉得心如撞鹿,说:“什么那个?”

姐姐骄傲地抿着嘴唇,一副点到为止的样子,小糜就想起了姐姐胸部上枣子似的红印,隐约的,就明白了很多,她有很多话,想问问姐姐,但又怕姐姐觉得她不正经,整天想些流氓事,就把那些好奇,咽了下去。

刘海滨两口子想把小糜要过去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打那以后,爹娘对干爹干娘就更放心了,觉得他们对小糜的喜欢,就差不是打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了。

小糜也觉得干爹干娘好。

项伟丽是个白嫩的女人,微微的胖,皮肤白得像刚刚做出来的豆腐,胸部好大,好像随时要挣破了衣服跳出来的样子,有一次,小糜半夜起来上厕所,走到院子里,看见干爹干娘屋的窗帘没拉,干娘坐在炕上,依着被垛,两手举得高高的,像电影里投降的鬼子,毛衣被干爹掀了上去,蒙在头上,干爹像个孩子似的埋在干娘胸前。霎那间,小糜就觉得全身的血都流不动了,站在那儿,呆呆的,一动也不敢动。后来,院子里的狗大概发现小糜了,哼了一声,干爹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影绰在灯影里的小糜,也一愣,就冲她笑了一下,拉上了窗帘。

小糜几乎是哆哆嗦嗦地上完了厕所回屋,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满眼都是她从窗外看到的一幕。

凌晨三点多,隐约的,就听干爹干娘起来做豆腐了,莫名的,小糜就有点怕,倒不是怕谁会把她怎么着了,就是不敢见干爹,好像昨天夜里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干爹干娘的不小心,而是她蓄意的不检点。

天一层一层地亮了起来,再不起床就迟到了,小糜才匆匆爬起来,脸也没洗,背上书包就跑了,一整天,心思乱乱的,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快下晚自习的时候,她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了,甚至到了坐卧不安的程度。连单芳芳都感觉到了她的不安,瞅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了?单芳芳很少叫她的名字,都是直接打白声,好像她的名字不值当从她嘴里喊出来。

小糜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单芳芳给她看烦了,就说:“你干嘛要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

小糜的眼泪就滚了下来,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老师大概看见了,走过来问小糜怎么了,小糜趴在桌子上还是不说话。老师就问单芳芳怎么回事,声音里有责备,好像单芳芳真欺负小糜了似的。

单芳芳委屈得不行,说:“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天她就跟坐在钉子上似的晃来晃去,把我弄得都没法好好听课。”

老师就又敲了敲桌沿,说:“小糜,到底怎么回事?你再不说我就把你家长叫来了啊。”

小糜就怕了,她什么也不想跟娘说,怕娘觉得她才这么小呢,就看了那么多不该看的,就像她才十三岁呢,胸就长那么高,娘也替她羞着呢,所以在挪胸罩扣子的时候,挪得比她想要挪的尺寸还大。

小糜擦了擦眼泪,说:“我肚子疼。”

老师愣了一下,问:“吃坏肚子了?”小糜小声说没有。老师说那怎么会肚子疼?单芳芳突然用含了多多内容的眼神看了她一会,笑着问小糜:“是不是你大姨妈来了?”小糜忙摇头,说:“没有,我娘没有姊妹。”老师突然就笑得跟爆炸似的,转身走了,单芳芳也笑,前仰后合的,把小糜笑得晕头晕脑的,不明白自己说的这话好笑在哪儿,她怔怔地看着把眼泪都笑出来了的单芳芳,脸憋得通红,要发火了的样子。单芳芳笑够了,才满脸同情地告诉她:“我说的那个姨妈,不是你娘的姊妹。”

小糜忍了气问:“那是什么?”

单芳芳又要笑,但忍住了,小声说:“就是月经。”见小糜瞠目结舌的满脸不解,就又解释了一句:“城里人都管月经叫大姨妈。”单芳芳一直觉得自己是城里人,因为她姥姥家在县城。

小糜一阵羞愧,就更自卑了,想到底自己是乡下人啊,没见识,让人笑话,看样子,老师也一定懂得大姨妈是什么。脸,又是一红。

这么一闹,困扰了她一天一夜的烦恼就没了,甚至,因为单芳芳跟她解释了大姨妈,突然觉得她值得信任了起来,就想把自己难过了一天的真正原因告诉她,可放学铃声响了,只好恋恋不舍地收拾去书包。出了校门,心里虚虚地东张西望了一会,没见着刘海滨,绷着的心,才松弛了下来。一路踢踢打打地往回走。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29: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微微 于 2020-1-8 13:32 编辑

3,
项伟丽坐在院子里挑黄豆。她天天挑黄豆,见缝插针地挑,因为黄豆里有坏豆子,要是不挑出来,会坏了豆腐的味。

见小糜进了院子,她笑了笑,起身,边往堂屋里走边说给她留了一块豆腐,也不问她想不想吃,就给端了出来,好像她是自家小孩,她有好多爱,小糜必须收下她才开心。小糜说不饿,项伟丽说学了一晚上的习,正长身子的时候,怎么能不饿呢?非让她吃,说着,把坑坑洼洼了好几个黑点的铝勺塞她手里。小糜只好一勺一勺地挖了吃,边吃边偷眼看项伟丽,看样子,她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看见了他们的那事,心里就松弛了好多,莫名的,竟然对干爹产生了罪恶同盟的感觉。

项伟丽边看她吃豆腐边捡豆子,嘴角上挂着笑,看上去她像个心满意足的幸福女人,小糜想,干娘虽然没有小孩,但看上去比娘还幸福。很多时候,小糜觉得娘是他们家的奴仆是棉花的奴仆,每天天不亮起来做饭,伺候全家人吃完,就跑到田里伺候棉花,咳,棉花虽然能换钱,可难伺候着呢,爱招虫,三天不打农药,就让虫子吃得不像样,夏天的时候,娘经常打着打着药就倒在地上了,是农药中毒,伺候棉花的人,每年都得这么昏上几次,幸亏爹在地头上看着,要不,娘早就不知道死了几次了。爹不能下田打农药,说是农药过敏,一打药身上就一片一片地起红疙瘩。早先,爹说不种棉花了,可娘不愿意,种棉花苦是苦了点,可能卖钱,家里啥不要钱?小糜和哥哥念初中要钱,过几年,还得给哥哥盖房子娶媳妇,盖起房来还要给哥哥攒娶媳妇的彩礼钱,哪一样不是扒爹娘几层皮的事?娘就更不敢偷半点懒了,说种棉花虽然会农药中毒,可也死不了不是?中毒不厉害就拖到地头上拿清水洗吧洗吧,晾一会就好了,中毒厉害了拉到镇医院去挂瓶吊水洗洗血也花不了几个钱,没啥怕的!

项伟丽喜欢和小糜说话。可小糜一大早去学校,晚上九点多才回来。项伟丽就一边看她吃豆腐一边和她说话,大都是小糜家里和学校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每当这样的时候,小糜就觉得时光就像一条匍匐的老狗,安逸而又悠长。

那天晚上,刘海滨是在小糜睡下后才回来的。黑暗中,她听见门响,狗在院子里哼了一声,大约是听见门响从窝里一探头,闻见是男主人的味,又缩了回去。然后,就听见项伟丽说你回来了?项伟丽在刘海滨跟前,永远好脾气,从来没见她发过火。有时候,刘海滨还会撒娇,让项伟丽给他洗脚。项伟丽就笑着说他不要脸。不要脸这三个字,让项伟丽说出来,轻巧巧的,带着粘稠的亲昵,像一匹柔而温润的绸缎,从小糜的心上滑过去。项伟丽虽然嘴上说着不要脸,但还是会去打一盆热水,把凳子架好,再把刘海滨的脚拿进去,细细地给他洗。

刘海滨在院子里嗯了一声,去厕所撒了泡尿。刘海滨撒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响亮,哗哗的,小糜听得惊心动魄,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从那以后,小糜晚饭后就不喝水了,渴了也不喝,怕起夜,尤其怕起夜的时候看见干爹干娘屋里亮着灯,还没拉窗帘。

日子晃晃悠悠的,就过了一年,小糜十四岁了。
十四岁的小糜又长个了,长了4公分。周末回家,遇见小柴也在,他说小糜又长高了。姐姐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又往她身边站了站,问小柴她俩谁高。小柴说你穿着高跟鞋,姐姐就把鞋脱了。小柴笑着指了指小糜。姐姐就打量着小糜,说看来吃豆腐很补钙。然后告诉小柴,小糜住她干爹干娘家,每天都吃一块豆腐。小柴说是么?又意味深长地说吃什么豆腐啊?是肉豆腐还是素豆腐?姐姐打了他一下,嗔怪地说:“不要脸!”那口气,跟项伟丽骂刘海滨不要脸似的。小糜觉得哪儿不对,就大着胆问什么叫肉豆腐素豆腐?小柴龇牙咧嘴地看着姐姐,说你们女人都有两坨肉豆腐。

小糜就知道不是好话了,觉得他下流,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3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微微 于 2020-1-8 13:33 编辑

4,
只拔高了4公分而已,小糜看上去就窈窕了好多,也仅仅是过了一年而已,同班女同学的胸脯,都开始微微鼓起来了,有的像煎鸡蛋有的像发面包子还有的像小馒头,大家的胸都鼓了,小糜也就不再为自己的胸难为情了,去厕所的时候,经常看见蹲坑里有血淋淋的卫生纸,就知道大姨妈基本已光临了每一个女同学,甚至,女同学之间开始悄悄地讨论男人和女人。

晚上,偶尔顺路,刘海滨还会在学校门口等她一起回家,坐在刘海滨的摩托车后座上,小糜偶尔会想起刘海滨趴在项伟丽胸前的样子,心就扑扑地跳,刘海滨好像能感觉到,回头,让她坐稳了。

初二的代数和几何有难度了,上课稍一走神,就不会了,一不会,写起作业来就吭哧吭哧慢得很,写不完作业,第二天是要被老师骂的,小糜就捎回家做。有一次,项伟丽见她屋里都半夜了还亮着灯,推门进来问怎么还不睡。小糜就说有道代数题不会做。项伟丽拿过来看了看,说她也不明白,就探出头去喊刘海滨。刘海滨已经躺下了,让她喊得又起来了,只穿着毛裤,披了件大衣,穿过院子过来了,问什么事。项伟丽指了指小糜的作业本,让他给讲讲这道题。刘海滨看了几眼,就给小糜列了一个公式,说这样那样,就把一道千头万绪的题给理刷清楚了。

小糜给仰慕得不行了,说:“干爹真厉害。”

项伟丽就抿着嘴笑,说:“你当你干爹就是个做豆腐的?”

小糜就云里雾里地问:“干爹还会干什么呀?”

项伟丽说:“当年你干爹可是柳河镇第一个大学生呢……”还没说完,就被刘海滨打断了,说:“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又拿出来现!”

项伟丽就吐了吐舌头,笑着拍拍小糜的肩,让她早点睡。

小糜就奇怪了,干爹是大学生呢,怎么会成了个做豆腐的?第二天早晨,单芳芳问她代数作业做完了没。小糜说做完了,单芳芳说最后那道大题你会啊?很不相信的样子,小糜说不会,我干爹给我讲的。

单芳芳哦了一声,要借她作业看。小糜给了,她抄完了,还本子的时候,小糜没忍住,说:“你知道吗,我干爹是柳河镇的第一个大学生。”

单芳芳说:“全柳河镇的人都知道——他也是柳河镇第一个因为耍流氓被开除了的大学生。”

小糜惊得半天合不上嘴。

单芳芳见状,问:“你不知道啊?”

小糜摇摇头。

单芳芳说:“他不是你干爹嘛?”

小糜点点头,说:“但是我们家不知道这事。”单芳芳就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在说你上当受骗了吧?小糜就想起了干爹趴在干娘胸前的样子,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我不信。”

这天晚上下雨了,还挺大,小糜正愁放学后怎么走呢,就见干爹站在教室门口冲她招手,就背上书包欢快地跑了过去。

到了门口,刘海滨就张开大大的绿色军用雨衣,说骑摩托没法打伞,他特意穿了件大雨衣,足够罩过两个人来。小糜犹豫了一下。刘海滨摆了一下脑袋,说快点啊。小糜就过去了,一过去,刘海滨就拿大雨衣把她罩了起来,从后面裹着她一起往停在学校门口的摩托车去。

冬天的雨下得靡靡的,小糜的身体,却莫名的燥热了起来,走着走着,刘海滨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好像裹着她一起走很累似的。小糜就说:“干爹要不你自己走吧,我不怕雨。”

刘海滨说不用不用,伸手来揽她,一下子,就捂在了她的胸上,小糜就觉得胸口就跟突然捂上了一个热水袋似的,一紧张,差点摔倒,刘海滨似乎也意识到手捂错了地方,忙挪开了。

谁也没说话,磕磕绊绊地到了摩托那儿,刘海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脱下雨衣罩在小糜身上,让她上摩托车。小糜说干爹你淋雨了。

刘海滨说没事,跨上摩托就发动起来。小糜忙坐上去,把雨衣罩在刘海滨身上,自己从刘海滨背后钻进雨衣里,四周一片漆黑。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35:0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回家的路好像特别长,小糜的心里,毛毛的,很不安。摩托颠了一下,停了下来,雨衣上不再有噼里啪啦的雨打声,小糜就知道到家了,摩托车已经进了大门过道,就掀开了雨衣。刘海滨把摩托车放好,头也不回地说不早了,睡吧。口气僵硬,好像生气了的样子。

小糜嗯了一声,往干爹干娘的屋瞄了一眼,见黑着灯,就叫了声干爹。刘海滨顺手打开了屋檐下的灯,回头看着她。

小糜问:“干娘不在家?”

刘海滨说:“你干娘的娘病了,她下午就回去了,怕你一个人在家住害怕,就把我撵回来了。”

小糜挺感动的,就笑了笑,说:“干爹你头发湿了,擦干了再睡,不然会感冒的。”刘海滨定定看了她一眼,说:“不早了,睡吧。”

小糜回屋,拿出英语书看了一会,看不进去,就躺下睡了。下雨天,人睡得特别沉,睡着睡着,小糜就做了个梦,梦见了她喜欢的男生,拉着她的手,一根一根的亲她的手指,小糜羞得慌,想推开他,下身却猛地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疼得她都尖叫了起来,一下子醒了,才知道不是梦。黑暗中,有个人在她身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已经听出来了,是刘海滨。小糜吓坏了,拿手使劲往外推刘海滨,挠他咬他,可刘海滨力气大,攥着她细细的手腕按在两边炕上,小糜挣不动,就滔滔地哭了。

那天晚上的雨下得太大了,雨水像海绵一样吸收了小糜的哭喊……

后来,刘海滨叹气似的叫了声小糜呀,就趴在她身上不动了,小糜哭喊得嗓子都哑了,干干地张着嘴,哭不出声了,刘海滨给她往上拉了拉被子,把她裸着的胸盖起来,说:“小糜,你放心,我会疼你的,也会对你好,要是你愿意的话,等你长大了我娶你。”

小糜就是哭,眼泪顺着两边的鬓角流到枕头上。

刘海滨坐在炕沿上,歪着头看看她,给她擦泪,说:“小糜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小糜还是哭。

刘海滨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每次都得把她想象成你,要不我就不行。”

然后,刘海滨把被子帮她掖严实了,摸摸她脸,说:“小糜呀,早点睡啊。”说着,就关了灯,走了。

黑暗中,小糜无声地哭啊哭啊,把天都哭亮了。刘海滨推门进来,说:“小糜,不早了,你还不起床去上学?”好像夜里对小糜做那事的人不是他。

小糜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裹个茧子似的裹起来。刘海滨笑了笑,说:“今天你干娘不在家,就不卖豆腐了,我要去粮管所批发点黄豆。”又问小糜想吃什么,回来路上给她捎。小糜惊恐地看着他,好像看见了鬼。刘海滨随手带上门,转身走了。

八点多的时候,小糜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她,好像是单芳芳,还有另一个女同学,小糜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单芳芳顺着声音推门进来,看着茧子一样裹在被子里的小糜,说:“小糜你怎么不去上学?代数老师说今天上新课,让我们来叫你。”

小糜闭着眼睛,就是哭。单芳芳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没发烧啊。又问她怎么了,说着,伸手去被窝里往摸小糜的手,却一下子摸到了小糜光溜溜的身子,还有点嘲讽地问:“小糜,你光着身子睡觉啊。”

小糜哭得更厉害了。

单芳芳有点烦了,说:“别哭了,没生病就赶紧穿上衣服去上学。”说着,就和女同学一起,用力把小糜拉了起来,小糜一坐起来,她们就吓坏了。

小糜什么也没穿,从小腹往下到大腿根,全是血,被子上也抹得到处都是,单芳芳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带着一脸嫌弃说:“小糜,你来大姨妈了!”

小糜哭着说:“不是不是,我没来大姨妈。”

单芳芳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捂着嘴,看了她半天才说:“小糜你是不是被人强奸了?”

小糜哇的一声,哭得声音更大了。

因为单芳芳的妈妈是妇科医生,关于性的事,偶尔会从大人的聊天里听一耳朵,看小糜这样,大概就明白了,其实她并不怕,但她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纯洁的女孩子,应该对这样的事表现出恐惧的样子,不然,显得像司空见惯似的,多不好?于是,她就尖叫着跑了出去……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36:14 | 显示全部楼层

5,
还没到下午,柳河镇一个女学生被强奸了的消息,就像一股强劲的风,席卷了柳河镇,又以柳河镇为中心,向四周的村子扩散。

上午,刘海滨就被警察带走了。当时,他骑摩托车驮两大包黄豆从外面进来,两个警察正坐他家堂屋里,既百无聊赖又机警,听见摩托车响,起身迎出来,说:“回来了?”

刘海滨的脸,一下子就僵了,趔趄了一下,转身想跑,只迈了半步,就停住了,知道跑不掉,就站住了,笑笑,说:“辛苦你们了。”说着,把两手并拢了,举到警察跟前。

警察说,他们从没抓过这么温和这么主动配合的罪犯,甚至开始怀疑所谓强奸是不是一群小女孩子胡说八道骗老师的。

是小糜的老师去报的案。

单芳芳跑出了刘海滨家,像尖利呼叫的哨子,跑回了学校,跟老师说了这件事,老师就跑到校长办公室给派出所打了电话然后带着几个学生去了刘海滨家。

单芳芳尖叫着跑出去的时候,小糜赤身裸体坐在炕沿上,老师带着同学来了,小糜还赤身裸体地坐在炕沿上,大冬天的,嘴唇都冻青了,身上的血迹已经呈暗红色。老师忙别过脸,让女同学帮小糜穿上衣服。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小糜送医院呢,警察就来了,给现场和小糜拍了照,又询问了她一些话,就让老师把她送医院去了。

是单芳芳的妈妈给小糜做的检查,说除了处女膜撕裂性破碎,没什么大碍,但小糜的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傻了似的,基本是别人问什么她机械地答什么,多了一句话不说。单芳芳的妈妈说小糜精神上受了刺激,最好送到父母身边。

老师很犯难,不敢送。觉得没法跟小糜的父母交代这件事,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但他总觉得小糜遭遇了这样的事,作为班主任,他是有责任的,就像孩子一旦出了意外,做父母的总要痛心疾首自己没看护好一样。

老师不愿送,小糜就待在医院里,单芳芳的妈妈给她办了住院手续,其实也没什么治疗,就是给她间病房待着,按时有护士过去看两眼。中午的时候,小糜爹娘来了。

小糜一直坐在床沿上,脸冲着窗户,能看见进出医院院子的每一个人。她看见爹骑着自行车进了医院,娘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像只受了惊吓的母鸡,张皇着就往门诊走,爹支好了自行车,跟在娘身后,他看上去很生气,有一肚子怒火。

小糜突然怕,不想见爹娘,却又没地躲。没一会,单芳芳的妈妈就领着爹娘进来了。爹黑着脸,拧着眉头,一声不响地看着她,小糜叫了声爹,声音很低。爹没应,还是盯着她,好像他的眼睛是个打火机,小糜是捆干柴禾,他能用眼睛喷射出来的烈火把她给点着了。娘一个劲地掉眼泪,扑簌簌地掉,扑过来打她,说:“你这个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你这是要把咱家毁了啊。”

好像做了坏事的是小糜。

小糜怕极了,怔怔地看着爹娘。

站了半天,爹从牙缝里挤出俩字,说走吧!

小糜就跟爹娘往家走,爹就骑了一辆自行车,带不了小糜和娘两个人,只好步行,三个人推着自行车往庙子后村的方向走,凛冽的北风扑在脸上,刀割一样。走着走着,爹突然推着自行车快走了两步,跨上去,蹬着自行车走了,把小糜和娘丢在白茫茫的旷野里。

娘又开始哭,说:“这么丑的事,你张扬它干什么?”

小糜的下身又开始疼,每迈一步,就好像身子里的肉被钳子捏着扯拽了一下,说:“我没声张。”娘说:“你没声张咋去医院了?”

小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该怎么说。娘又哭,说:“他是你干爹啊,咋能对你做这不要脸皮的事。”然后就打了小糜一下,说:“我就不信,你不让他就能成了事。”

小糜不敢说她以为是在做梦,而且在梦里是那个她喜欢的男生在亲她所以才没舍得推开他的,怕娘说她不正经,就使劲抿着嘴唇,看着脚下的土路,不看娘。她不吭声,娘就当自己说对了,刘海滨之所以能成了事,是因为小糜半推半就,就又打了她一下,说:“你这个死妮子,我就看你作不出个好作来,这下好,把你干爹也毁了。”

小糜说:“他活该!”说完,撒腿就跑,她不愿意和娘一起走了。娘把她看成了吃包包菜的大青虫,可她明明是无辜的包包菜!

一跑,下身疼得就更厉害了,可她还是跑了。每跑一步,下身的肉就好像被人撕了一把,但她还是在跑,宁肯忍受着疼也不肯和娘说话。
 楼主| 发表于 2020-1-8 13:38:07 | 显示全部楼层
6,
项伟丽是晚上来家的。

她带着很多礼物,吃的用的,坐在炕下的长条凳上抹着眼泪,说:“海滨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了,平时循规蹈矩那么老实一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他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以前,项伟丽总是海滨海滨地叫着刘海滨,叫得恁甜蜜,好像刘海滨的名字是块糖。现在她还是叫他海滨,不像以前那么甜蜜了,却含着心疼,像当娘的责备孩子闯祸把自己弄伤了。

爹和娘分别坐在炕沿上,闭着嘴,紧紧的,看着项伟丽。项伟丽被看得心虚了,又说:“他确实做下祸了,我都没脸活了。”说着,呜呜地哭,眼肿得像铃铛。

小糜坐在炕里头,看着项伟丽,觉得她好可怜,坏事又不是她做的,她却要低声下气。

爹和娘一直不说话,都是项伟丽一个人在说,说其实刘海滨做出这种事,最难过的是她,她是他老婆呢。说完,又哭,说都怪她,要不是她没给刘海滨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刘海滨也不至于这样。

好像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刘海滨就这样是无奈之举。爹生气了,说:“你生不出孩子刘海滨就想让我小糜给生?她才十四!”

爹的声音很大,好像能把房顶掀了。

项伟丽显然给吓坏了,忙说:“没,刘海滨肯定没这意思,这不没孩子他心里堵得慌么,就犯混了。”

爹说:“你来不单单是赔礼道歉的吧?”

项伟丽眼泪汪汪地看看小糜又看看爹娘,突然扑通就跪下了,说:“大哥嫂子我求求你们,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别让海滨坐牢,他要坐了牢,我婆家的人饶不了我。”

爹和娘像愤怒的木桩,牢牢地钉在炕沿上,谁也没去拉跪在炕下的项伟丽。项伟丽哭着说:“我婆婆和我小叔他们说了,海滨犯混,都是因为我没给他生孩子,他活着没奔头,才去作孽的。”

爹和娘都看看小糜,娘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说:“你咋不说你们家海滨把我家小糜给毁了呢。”

项伟丽抱着娘的腿,说:“我知道,是海滨混,可事已经这样了,你们就是把他送去坐牢,事也回不到原来了。”说着,她给爹娘磕头,说只要爹娘让小糜改口,提什么条件都行。

爹脸上的咬肌跳了好几跳,还是没说话,娘哭的声音更大了,说:“你这么说还有没有点做人的良心?现在全高密没人不知道小糜让她干爹给糟蹋了,你让小糜改口,咋改?改成我小糜自己愿意的?我小糜还是个孩子啊,你让她这么小的孩子承认自己不正经不要脸,以后还让不让她在高密这片地上活命了?你咋能这么没良心?”说着,娘推了项伟丽一下。项伟丽往后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挣了一下又跪稳了。她仰着满是眼泪鼻涕的脸,看上去可怜极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存折,拉过娘的手,塞进去,说:“嫂子,这是我和海滨这些年挣的钱,都给你们,只要你们让小糜改口。”

说完,项伟丽趴在地上磕头,磕了一额头的土和灰。娘很生气,把存折往地上一扔,说:“你把我们当什么了?闺女让你们给糟蹋了给俩钱就打发了,那不成窑姐了!”

爹也生气,拉起项伟丽的一只胳膊,就往外拖,让她走,现在就走。娘随后拎起她带来的礼品,把存折从地上捡起来,一起放在大门外,关上了门。

项伟丽跪在大门外哭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小柴送姐姐回家时,那堆礼品和存折还在门口,项伟丽走的时候没拿。姐姐和小柴不知道这堆东西是项伟丽的,就拿回了家,见小糜坐在炕上,还奇怪,说:“还没到礼拜天呢,你怎么回来了?”

娘就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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