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钱明亮的离职

村上

  那天，是个星期六。  一对中年夫妇来到了咨询室内，钱明亮接待了他们。
  这对中年夫妇来自农村，说着蹩脚的普通话，男的手掌粗厚，肩膀厚实，一看便知是精壮的劳力。
  女的相对柔弱，皮肤颜色偏暗，四十多岁，农村家庭妇女类型。
  聊得过程中，钱明亮了解到，女的是在家里乡村帮忙幼儿园带孩子，现在由于政策收紧，幼儿园需要幼师资格证，这样在以后的几年里才能长期的干下去。而男的，是陪女的来的，应该是夫妻。
经过咨询了解，女的没有读过多少书，出生在70年代的农村，到目前只有一个小学学历，而且并没有小学毕业证。
像这样的情况，钱明亮见多了，但是这种农村妇女过来要提升学历的，钱明亮还是第一次见。
钱明亮依照老办法告诉他们，没有问题，这边可以报电大专科，刚好有一个教育学类的专业，两年毕业没问题。两人表示商量一下，然后钱明亮就走出了咨询室，关上了门。
两人在咨询室内的交谈，钱明亮在销售部电脑前，透过咨询室的摄像头看的一清二楚。
原来女的现在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去幼儿园做老师，还是去超市做收银员。
女的内心矛盾，男的一直在旁边劝导女的考虑清楚。男的不希望女的报这个，两年半之后才能拿到大专学历，之后还要再考幼师资格证。这个时间就有点长了，而且到时候幼师资格证能不能考得过是个问题，还不如就去超市做收营员。
钱明亮在销售部办公室，旁边的几个同事都在咒骂那男的，这个女的其实是想报的，只是内心有所犹豫，只要旁边的男的稍加鼓励，这一单就能成交，今天就能把钱收进来。
钱明亮听在耳朵里，内心却是有另外一种想法。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位妇女收进来是没有问题的，两年半之后，可以拿到电大的专科学历，可是之后，他要再去考幼师资格证的话，就有问题了。
因为在这两年半的时间里，其实学员的文化素质是没有获得任何提升的，全程都是由像自己公司这样的教育机构代为操作的，学员甚至不用上课，只等着时间到了发学历证书。一个小学毕业的人，而且是在七八十年代，那么很可能，她连普通的汉字都是认不全的，更不用说懂得教育学的专业知识，懂得幼儿和孩子们的学前教育！这样的话，即使到时候拿到这个专科学历，满足了报考条件，再考幼师资格证，几乎是不可能考的上的。
钱明亮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的这种想法在这里事很危险的。因为这里是销售部门，销售就是要赚钱，要收钱，要完成业绩，虽然大家都号称是教育行业，都觉自称自己是老师，是汉东省高等教育服务中心的老师，但实际上，大家只是一个销售而已。这里所谓的”老师“，没有一个人正真为学员考虑的，没有人是真正的想提升学员的素质，大家想的都是自己赚钱而已。
这一点是整个行业的现状，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但是钱明亮心里始终有所介怀，这就是他一直没办法全身心投入的做这件事的深层次的原因。
钱明亮见咨询室里两人讨论得差不多了，就让同事谢春红进去逼了一下单，在谢春红犀利的攻势下，很快的他们就刷卡报名了。
学员胡三英，国家开放大学教育学专科，9月注册，补录！
看着注册表，钱明亮心里又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在完成注册报名之后，胡三英突然打电话到了钱明亮这里，表示自己不想报了，想要退款。
可是问题是名已经报上去了，注册了，费用也上交到上级教育管理部门了。除非是客户强烈要求退，否则公司原则上是不退的。
可偏偏这个赢弱的客户，这回突然变的强硬起来，他强烈要求退款。
钱明亮逐步反馈到了公司上级。这事情，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那天，老板找到钱明亮，在老板办公室。
钱明亮可以说是公司的创业老员工了，老板大学毕业之后，扩大经营就有他的参与。现在公司里的一百来号人，真正的是有想法的，可能不多，大部分员工，工作只是为了钱。而老板的想法是关键，做教育还是赚钱。
老板提到了想改革工资制度，觉得员工工资水平高了，现在想改革一下。把基础工资下降到京州市的最低工作保障，而提供提成额度，这样激发大家的销售热情，这一点的话，可能会引起员工的波动，因为涉及到钱的问题。这个事情，可以再议，毕竟公司突然扩张到这么大，资金消耗也是有的，虽然自己是元老，但其实也是一个员工，公司所有的资金压力，都在老板一个人的身上。责任有多大，权力就有多大，钱明亮在这一点上还是有分寸的。
问题就出在另一件事情上，胡三英的退款事件是个导火索，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按照以往的惯例，学员坚持，是可以退款的，公司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到工商之类的地方去也不好。可这件事的后面，是钱明亮和老板之间观念上的巨大鸿沟，是个人价值观上的，是无法掩盖的。
到底是真的做教育，还是与教育为名做其实是为了眼前的利益。按照目前公司的状况，现在就是公司就是一个卖学历的地方，学员就是花钱过来买学历的状态。这样下去公司真的会有一个长远的结果吗？
老板认为，赚钱是我们的宗旨，学员过来报学历，那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个东西，我们做的这件事情，是帮助人的事情，学员需要这样的服务，刚好我们能够提供，至于是不是学到东西，那是学员自己的事情，我们帮助学员拿到学历，就是在帮助他们。现在整个行业就是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不用想太多别的。
钱明亮明白，在这一点上，他和老板本质上是不一样的。现在员工们都这样想，只想自己赚钱，有几个是会把公司的发展真正放在心里的，没有人会真正的站在这个角度思考问题。员工与老板是有本质的区别的，员工赚不到钱，随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换一个地方继续转钱，可是老板要承担这公司所有的责任。钱明亮作为员工，也不方便过多的给老板提意见，毕竟是老板的公司，责任有多大，权力就有多大。
钱明亮想做的是一个真正的教育，是做内容的，是能给人带来变化提升的。在刚进公司的时候，这些都不是问题，这些观念上的冲突并没有带来多大影响，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矛盾凸显出来，往后时间久一点，自己始终就会是一个压抑的状态，这个症结必须解除。
钱明亮要做出决断，没错，现在他要选择离开这里，追寻自己的想法，走自己认为的正真的教育，能真正的改变和提升学员的。
钱明亮委婉的向老板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想离职。
老板这时候却改变了态度，几乎一直是拉长着脸，对钱明亮不再和气了。一个老主管的突然离职，对公司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老板也是会考虑到这一点的。接下来的对话，就越说声音越大，大家都是三十左右的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年纪。
老板提到了钱明亮这样突然离职是不负责任，钱明亮提到学员本没有达到报考要求，公司帮学员做初高中学历这种做法本身就存在问题。
这时候，老蔡开口了。
“老板，既然钱主管执意要离职的话，我觉得我们不便强留，这样吧，工作的问题的话，可以先交接给赵川华和谢春红的。”
老蔡说这话，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要再这样争论下去，双方的矛盾点只会越发爆发出来，而且一些行业的潜规则就这样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争论也不太好。现在为避免事情扩大，可以先牺牲一个主管，哪怕是老员工。
老板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受到了威胁，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钱明亮要威胁自己，不同意离职就把事情说出去一样。老板低了一下头，若有所思，然后使劲的把手边的笔记本拍在了桌子上。
“好吧，不多说了，老蔡你安排吧！”
钱明亮二话没说，起身就走。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脸色阴沉，也没跟其它同事说话，只是默默的整理着电脑。
下班的点，钱明亮早早的就走了，老蔡来到销售部想找他没找到，想是第二天再找他，可是第二天，他没来！

采桑

感觉这个机构还算是靠谱的了.至少能保证拿到文凭，都是奔着那张纸去的不是。像胡三英这种真为了提升而来的毕竟是少中之少，而她也没有正确评估自己水平。当然，这不能说她傻，只能说农村不知城里套路多。钱明亮，就凭这名字，他做人不累都难。同样的滋味估计很多人都尝过。没人愿意昧着良心做事，可惜世道变了。

梅朵

唯利是图的时代，有点书生气的良知都会活的特别累
但我还是喜欢钱明亮这个人

孤独的旅行者

你在暴露你现在的行业里的内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