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落 于 2015-1-9 15:32 编辑
放炮仗
小时候,我人儿不大,胆儿可不小,男孩儿喜欢放鞭炮,我也喜欢,过年放炮仗,总少不了我。
那时的鞭炮不象现在五花八门,品种繁多,还有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绚丽多姿的烟花,那个年代的炮仗最初只有小鞭儿和二踢脚两种,尽管我胆子挺大,从不蛮干,没把握的事儿不做,对威力强大,弹地而起,爆炸起来震耳欲聋的二踢脚向来敬而远之,只看别人放,自己从来不碰,怕一不小心,弄不好,伤了手、眼睛或脸,毁了容,得不偿失。
小鞭儿放久了,失去新鲜感,有点乏味儿,就想找点刺激,想起爸妈反复告诉不能把炮仗搁罐子里放,会崩着人,对,就试试这个,看啥样儿!我把点着的小鞭儿投向玻璃罐子,转身就跑,响完回头一看,罐儿里什么都没有,小鞭儿在外面炸了,原来没扔进去,再点一个,稳住心神,对着罐口扔去,捂着耳朵就跑,只听砰的一声,回头一看,罐子完好无损!这也不象爸妈说的碎片横飞呀,连个裂缝都没有,失望,再放个看看,点着信子扔进去,胆儿也大了,边退边看,跟着小鞭儿一声爆响,罐子蹦了一下,颓然倒地,怎么就没传说里的“轰动”效应呢?是不是玻璃罐子太沉了?换个铁盒看看。
回身找来个铁盒,把滋滋响的小鞭儿扔里,赶紧后退,随着瓮声瓮气的闷葫芦响,盒子就地跳了一下,还没二尺高,就落地了,真没意思 ... ...
无聊的小鞭儿放了两年,鞭炮的花样开始翻新,不再只有两种,过年市场的炮仗五颜六色地招摇在摊床上。一次临近过年,除了小鞭儿、二踢脚和烟花外,哥哥还买了十个“小蜜蜂”。
小蜜蜂,个儿不大,深灰色的包装纸里裹着和小鞭儿差不多长,比小鞭粗点的身子,灰头土脸,旧面陋颜的,貌不惊人,我很奇怪炮仗怎么取个动物名字,有点不搭边,风马牛不相及,怎么看也看不出蜜蜂小巧可爱的模样来,直到看见哥哥燃放,目睹它一路嗡嗡飞着,在空中划着玲珑诡异的弧线兜着圈儿,我才发现,小蜜蜂的名字,果真名副其实,飘忽的小蜜蜂宛如真蜜蜂一般轻盈,灵动,好玩又有趣。
眼见小蜜蜂没有多大动静和作为,我的胆子也大起来,自己放了四个,转瞬间,还没等到过年,十只小蜜蜂飞走了九只,就剩一个了,哥哥郑重其事地说:
“这个留过完年放。”
初四那天晚上,哥哥拿出仅剩的那只小蜜蜂,叫我:
“走,放小蜜蜂去。”
跟着哥哥来到园子东南角,哥哥一边把小蜜蜂插进雪里,一边一本正经地说:
“离房子远点,别飞到房上。”
哥哥这么小心是有原因的。
那还是我不记事儿时,一天哥哥不知玩的什么,掉进旁边的玉米楼里,当时已近黄昏,玉米楼有点黑,他划了根火柴在楼里找,一不小心火星掉在楼边的玉米秸上,点着了玉米楼,烧掉了里面大半玉米,导致接下来家里口粮不够吃,一家人省吃俭用地度过了艰难的一年。
有了这样一段血的教训,哥哥的谨慎可想而知。
站在雪地,看着哥哥伸出手中的香,对准小蜜蜂的捻子点了上去。
我和哥哥做梦都没想到,那只小蜜蜂真邪门,没有象它之前的任何一个同伴,划着弧线离地几尺打转儿,而是就地弹起,不用雷达定位导航,甩出长长的抛物线直奔我们家最值钱的不动产——房子飞去,目标打击之精准,比伊拉克飞毛腿导弹过犹不及,眼睁睁看着邪恶的“小捣蛋”钻进房顶的草丛,化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 ...
我和哥哥紧张地盯着小蜜蜂藏身的地方,谁都不说话,半响,哥哥才开口:
“怎么偏往房上飞呢?”
“应该没事儿吧,顶上还有没化的雪呢,就是没灭,遇到雪也着不起来。” 我象在安慰自己,也安慰哥哥。
说归说,哥哥还是不放心,站在原地又张望了一会儿,我们才回家。从小蜜蜂上房,到我们进屋,前后大约五分钟。
就在我们快要忘了这个离经叛道的小疯子时,父亲从前的一位同事——朱瓦匠来了。
朱瓦匠,南方人,到北方落脚谋生,虽是泥水匠,自视颇高,一般人入不了他的法眼,工程队的十几个人,他合得来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位就是父亲,那天闲来无事,上门给父亲拜年,进屋就说:
“你们家房顶怎么冒烟呢?”
“不好,小蜜蜂着了!”哥哥箭一般地冲出门外,只见房顶小蜜蜂落脚处,一痕残雪旁,青烟一片,正徐徐升发。
“快去叫你爸!” 妈冲我喊。
我拔腿向街里的商店飞奔,咚咚咚地擂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爸爸说:
“小蜜蜂把咱家的房子点着了,冒烟呢 … …”
父亲以我平生见过的最快的速度向家里疾走,我在后面以竞走的速度才勉强跟得上。
到了家,妈妈正在房下提水,哥哥和朱瓦匠在房顶一个忙着扒草,一个忙着浇水,爸爸登上房顶,把浇水四周的草又扒开一圈,扩大防护面积,彻底切断火势蔓延的来路,确保把火消灭在水浇的范围以内。
一直忙碌到半夜十点半多,火才被控制住,顶着还在漏水的屋顶,妈妈重新点灶生火,炒菜做饭,宴请我们家的恩人——及时发现火情的朱瓦匠 … …
这件事儿给我留下的印象如此之深,以至于此后多年,每次见到蜜蜂从我身边飞过,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的那只小蜜蜂,提醒自己,蜜蜂虽小,发起疯来,可不得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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