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介入 于 2013-6-14 10:48 编辑
老 张
老张辞职。 老张辞职大家都很吃惊，谁也不太清楚，五十多岁的老张辞职后能再干点什么，曾听人私下里说，他是想回家专业伺候身体不太好的老婆，做饭洗衣什么的。
老张是我们单位电工，女儿在东北某大学读书，老婆是某中学教师，虽说他一直对自己的现状态不满意，但一提及她老婆孩子，便会神采飞扬，脸上全是笑，那笑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没掺半点虚假，在他眼里，老婆是的天仙，并且是天生的。据说老张特别喜欢老婆那张白里透红的脸，有女同事半真半假地对他说：嗨，老张，你老婆皮肤真好啊，每当那时，老张的表情就会很陶醉，偶尔还会扬下眉：你嫂子年轻时候那皮肤才叫真的好，现在不行了，比不了从前。他说这话时绝对认真。 记得跟老张同唱过一首歌，还跳过一次跳舞。
那年夏天单位举办了一次“怕踢”，印象里老张表现相当活跃，每次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便起身邀舞，邀到我时，我便站起来，被他大手生生紧紧地拥在怀里。老张的舞步实在谈不上轻盈，可我也不太好意思说他笨拙，只是记得每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他那像是扣了个盆子或抱了个皮球的肚子会好无顾忌去碰撞的腰。那次的舞跳得实在是很辛苦，感觉辛苦的不是我一个，老张也辛苦，一曲下来，我看见他后背及腋下的衬衫浸出汗渍，湿的。 还有次新年联欢，老张跟我说，咱俩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吧，我说我不会，他说没关系，咱练，我教你，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我就点了头，算同意。接下来几天，我一直都被这位老董永纠缠着，但不知怎么的，每当唱到那句“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的时候，董永跟七仙女总有个时间差，不是他先飞，就是我先飞，怎么也不能比翼飞，看着急得一头汗的董永，我觉着真的很辜负他，不得不难为情地跟他说，我们还是各自飞吧。我们最终也没配成对儿，他只好自己挑水，自己浇园。几年后，老张提及此事，语气里依然充满了遗憾。说实在的，他的喉嗓还是挺好的，唱歌好听。 没事的时候，老张喜欢端着个水杯来我办公室串门，他那水杯是不锈钢的，上边印着“优秀教师奖”，不用问就知道那是他老婆单位奖励先进工作者的。老张一般进门会先给我打声招呼，然后就“咣唧”一下坐在电脑前，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喝水，他喝水的声音跟别人太不一样，每喝一口后会拖一个长长的“哈”音，像是喜欢杯中物的人喝酒时的回味和赞叹，我实在想不明白，家里的那位优秀老师是怎么容忍他这一习惯的，我反正听着是一头两大。 如果喝水出声还不算是什么大毛病的话，那老张的另一个毛病在我看来基本算是恶习了，那就是他去厕所回来从不洗手。我办公室和卫生间是一墙之隔，常看见他从厕所归来，一边收拾裤子的腰部，一边吹着口哨，看看他的手，从来不曾有过半点水渍，老张，你在“嘘声”中唱完歌后，能不能顺便把手洗一下啊，看着他继续坐在我电脑前敲键盘，去饮水机前接水，把门把手扭来扭去，那一刻我真的觉着他很恶心，极烦人。 老张工作起来很认真，敬业，哪个部门有事找着他了，他态度极其谦卑，连声说好好好，我这就过去看看，那样子好象是别人找他做事，就是抬举。平时他工作不算是很累，但如果需要高空作业就会很辛苦，所谓的高空作业，就是爬电线杆，用老张的专业术语讲就是“爬杆”，远远望去，吊在杆上的老张象条肥硕的豆虫，一点点地在那儿蠕动，我能想象到他额上的汗及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五十多岁的他做这样的工作确实是勉强，也很危险。 老张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翻书，看菜谱，电工学还有什么电脑知识问答，除了看菜谱书时他能全神贯注，看别的书给人一感觉就是他那脑子油盐不进，眼瞅着书，脑子在开小差，去了千里之外，甚至更远。 端午节放三天假，放假前的那天下午快下班时，有几个同事聚我办公室闲聊，老张也在其中，那时，他辞职手续差不多已办完，其他人在说说笑笑，坐在沙发里的他一言不发，样子很呆，没谁注意到他，更没谁去感受他的落寞，我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具体在想些什么。 三天后上班，那是老张最后一个班，早晨看见他穿着一件新的T恤，茄花紫的颜色，带很好看的图案。我说老张，你今天很帅，衣服颜色适合你。是吧，老张脸上又流露出幸福的表情，老婆给买的，就怕太阳底下晒久了，会褪色。褪色是很正常的事，我说。 这是我跟老张的最后一次对话。 今天，老张没来。 | 
发表于 2013-6-14 06: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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