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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渳渳。 嬿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嬿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嬿婉之求,得此戚施。
上次提到卫宣公的事儿,所以,这次说说这首《新台》。
对于这首诗的主题,古今都毫无异议。一致同意该诗是挖苦讥讽卫宣公的。一般来说,讥讽挖苦某个国君,诗人都会多少加一点遮掩,让人们去意会而不自己言传。但这首不同,不光在标题里大书特书新台俩字,而且直接标明地址:黄河边上。这就差直接指名道姓了,所以,对其主题再也没有啥可疑问的地方了。
上下数千年,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帝王国君行列中,卫宣公的好色知名度,绝对可以进入前三甲。这主要归因于他的吃相忒难看,忒丑。为啥这样说?此公好色绯闻里的两大惊世骇俗的事件,一是跟他老爹的小妾夷姜私通,二是把儿媳宣姜硬抢到自己手中。可谓是上偷老子的,下抢儿子的。人家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他这专挑窝边的下手。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的国君还是比较收敛的,哪儿像后来的帝王,有专门一套班子明目张胆地去各地选美。他这平时没机会到处探访,没奈何,就只好惦记着自家的那个小圈子了。
新台有泚,河水渳渳。有,这个字大家应该已经比较熟悉了。在诗经里,这个字出现的频率是相当高的。它的作用,就是形容词的词头儿,表明后面的那个字是形容词。泚,念ci,鲜明的意思。胶东半岛方言里有个词儿,泚亮,说的是崭新明亮的意思。这里的有泚,应该就是这意思。宣公为宣姜特意新修的这座新台不仅高大,长宽高各有数丈,而且因为是新修建的,所以看上去崭新明亮。河,这里指黄河。渳渳,念mi mi,是指水势盛大,浩浩荡荡的样子。
诗经的语言古朴简洁,但细品之,又意味深长。新台有泚,河水渳渳,看起来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但至少传递了三个方面的意思。首先,这是说宣姜初到新台时,对新居的第一印象;其次,这八个字也在暗示宣公的权势之大;第三,是用来反衬宣公的丑陋。新房是高大明亮的,窗外的黄河水是浩浩荡荡的,新娘子的美貌是倾国倾城的,只可惜拥有这一切的主人却是丑不拉叽的,没个人样儿。新台越高大,黄河越雄壮,新娘越美丽,越显得宣公丑陋可鄙。
嬿婉之求,籧篨不鲜。根据朱熹大人的解释,嬿者,安也。婉者,顺也。蘧篨,念qu chu,本义是竹席儿。这里指用竹席圈起来做成的粮囤之类的器具,因其形态臃肿,所以,用来比喻那些肥胖臃肿、肚子太大、身体僵硬以至于无法俯视的人。鲜,很多人将其理解为年少。因此,将籧篨不鲜四个字,理解为宣公又老又丑。但结合下文,我觉得鲜这个字在这里应该是用它的本义,善的意思。嬿婉之求,籧篨不鲜,说的是婚姻的双方本应是相互般配、和和美美,找这么一个体态臃肿僵硬的丑八怪可真是不咋滴,不理想。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嬿婉之求,籧篨不殄。这一章大致是上面一章意思的重复。洒,同泚。浼浼,念mei mei,意思同渳渳。殄,念tian,意思同鲜。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这是该诗理解上的难点。鱼网之设,就是说布下了鱼网。鸿则离之,鸿,是指大雁。离,通丽,附着、遭遇的意思,这里是说落到了鱼网里。那么,布下了鱼网,鸿则离之,说的是个啥意思呢?也许是觉得难以在鱼网和大雁之间建立起啥联系吧,所以,闻一多先生就把这个鸿字硬生生地给解释成癞蛤蟆了。因此,他的解读是,布下了鱼网,没逮到鱼,却逮了只癞蛤蟆。意思是宣姜所得非所求。搞笑的是,这样不严谨的胡乱解读,居然被许多人接受。然而,翻遍所有的字典,也没发现鸿这个字与癞蛤蟆有啥牵涉。
看起来,鱼网跟大雁确实毫无关系,然而,其实这正是这一比喻的妙处之所在。没错,大雁是在天上飞的,鱼网是布设在水里的,大雁跟鱼网,也真的就是八竿子拨拉不着。但仔细想想,一只大雁居然掉进了鱼网里,这种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儿,不正在宣姜身上发生的吗?她到卫国,本来是准备嫁给公子伋的,恐怕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来到卫国以后,会从媳妇儿一下子变成后妈吧?这不正相当于一只天上飞的大雁,居然落到鱼网里去一样的荒唐、太过离谱吗?
嬿婉之求,得此戚施。戚施,念qi shi,蟾蜍的古称,这才真的是癞蛤蟆。因癞蛤蟆以四足据地,无颈,不能仰视,所以,这里用来笑话宣公背驼。前面说宣公像蘧篨一样不能俯视,这里又说宣公像戚施一样不能仰视。按理说,这两种毛病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所以,这里不必太过较真,就是作者在极力丑化宣公就是了。伋订婚的时候,不过才16岁。古人结婚生育早。照此推算,娶宣姜的时候,宣公也就是三十来岁,何至于身体臃肿僵硬成那样?假如宣公真长得那么丑陋,他爹的小妾夷姜也不会跟他私通吧?再说,宣姜是谁?她可不是普通的民女,而是当时最强大的齐国公主。假如宣姜自己相不中,谅宣公也不敢霸王硬上弓吧?宣公跟宣姜成婚以后,并没听说齐国有何反应,这就说明宣姜和家人对这事儿是同意的。不过,古人的脑回路清奇,就真有好多较真的。其中,最逗的要数明朝大学问家季明德的解读。他说,宣公为人尊大,平时,对大臣和官员们像蘧篨一样不会俯视。而见了宣姜,又像戚施一样,不会仰视。意思是,俯下身就抬不起头来了。也不知道他这么解读的时候是不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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