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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牧野

[版面活动] 【悦读记】孤独是生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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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9 17: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牧野 于 2018-4-29 17:16 编辑

今昔惊梦
亮轩/文

在写这一本书之初,每天清晨七点,我就到了这个院落,台北市青田街七巷六号,整条巷子绿荫参天,那是冷冷的深秋,我一早就开始写作,写这一座日式木屋在记忆中的种种。

我想我可以来得更早,像当年的父亲一样,清是五点就起身,做了运动,立刻开始工作。是早起便狂读书狂工作,就是我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全部了,虽然是否是刻意学他,自己也不怎么清楚。但是这里,青田街七巷六号,再也不是我的家,不仅是产权,使用权也不是我的,更没没有参与经营。黄金种子他们让我可以在七点到这里工作,是他们的善意,大概是体体谅我在这里写作比较不会找不到灵感吧?为我开门的水瓶子先生,六点多就要起床赶来,很不容容易。通常他打开了大门,也就离开此地,去忙别的事了。我一个人可以短暂地拥有整座屋子,直到十点。

那个时候,我总在计算机前面,忘我地沉浸在过去的岁月与感触中,活在四五十年前的青田七六里。我听得到父亲那双皮拖鞋踢踏踏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他那伴随随着我整个童年与少年的打字机的劈啪啪。我又见到我那一生都在失意中的站父,他在长长的走廊上跟我错肩而过,就像他眼别的家人一样,视若无睹,谁也不搭理谁,影儿也似的硫离与飘忽,然而我忘不了他那愤怒中空空茫茫的眼神。他不想在这里,却不得不在这里,生命之于他已无任何可自主的空间。要是是我,就会一走了之,接受贫困困、痛苦、寂寞,乃至于死亡,我不会让自己活在这样的、几近绝望的氛围里。然而人人有他自己的不舍,他就这样地活了不见天日的一生,短短的五十八年,比我目前的年龄还要年轻十二岁。我看到了在再也不可能回复成为花房的,今天经营者称之为“阳屋”的那边,已经半夜了,姑妈还踩着缝纫机,嘎啦啦嘎啦啦……为六个不断长大的孩子做衣裳。我看到了自己躺在现在已经连屋子都不见了,夹在阳光屋跟榻榻米屋中间的小房间里,被姑丈姑妈又吵又打的声音吓醒,中间杂着表弟妹的哭声。我也看到了这里曾经高朋满座的黄金时代,父亲爽朗的笑声在高大的树影间回荡。我嗅得到当年一进门就扑面而来的七里花香,夜晚从花台上传来的夜来香,还有在睡梦中缭绕的荣莉花香。当然,那一池睡莲是我永远的记忆,在如今,只要见到一两朵贴水浮动的莲花,刹那间便坠入童年,哄哄然的暖意,刺眼的阳光,寂静的午后。

正写得入神而忘我,不用看表就知道,上午十点到了。青田七六要在上午十点开门,接纳四方来客入园参观,虽然离供餐时间还早。耳边嘴嘴然的声音唤醒了我,悠然回到当下,我坐在客厅里当年父亲打字的位子上,声音吸引着我抬头观望,只见院子里已经人头浮动,男女老少,还有人往里面张,指指点点。有的用手机拍照。场面更大的是来拍婚纱的新人,打反光板的、补妆的、牵纱的、摄影的、指挥的,七八个人呼来喝去,引来更多的看客。
我就会想起了童年,父亲正在客厅里打字做研究,我们小孩子只敢用最轻最轻的脚步走路,生怕打扰了这位无上权威的地质学者,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他的伟大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受不了这样子闷的气氛,就索性出门去野去。

但现在的世界不一样了,我安静地看着他们,希望他们看得满意,还肯再来。要是父亲还在,包管踱出屋外,挥挥手直问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我依然用着他们允许的十一点之前的时间拼命赶工,耳边听到有人说,这位先生请你让一让好吗?眼前就出出了那一对拍照的新人,工作人员要我立刻腾出空来,他们看中了我坐的位子。我在一叠声的对不起中让座。开放拍婚纱,也是经营者的营业项目,生意比什么都重要,我最怕挡人财路。青田七六,是别人的店,不是我的家。

我当义务导览,免不了为参观者签书,偶尔多签几本,耳边就听到一声对不起,我要备餐了。原来十一点半开始供餐,十一点就要把座位空间还给服务生。这样的事情遇得多了,后来也有了对策,在一开始导览就先问有没有人今天中午在这里订餐?于是常常利用客人订的座位签书,不太会受到服务生催赶。
有的时候我也会在此地用餐。有的朋友从外地回来,打个电话给我,说是“想去你们家看看”,我乐于做东,虽然不见得能把“不是我们家”的这一件事说清楚。有的还是当年曾经到这个院子里一起玩过的老朋友。我们在老屋中相会,惊见彼此的白发与皱纹。

每间屋子里都是食客,听说常常满座,那么,每天就有上百位访客来往入座。父亲最终的十年间,直到他去世,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么些人到访过。他在病床上的最后几天很受了些礼遇,一部分的原因是,大陆对他的病与贫做了大量宣传。

餐桌餐椅布满了全部的屋子,书房、卧房、客厅、花房、小孩房,还有在院子里原先的游泳池上,当然更包括了餐厅,全都成了用餐的地方,所有的来客都只顾埋头吃饭。他们彼此不相干,只顾聊自己的吃自己的,我走过每一间屋子的门口,这些真实的场景,对于我,比什么荒谬的梦境都要荒谬,这就是我的人生吗?对于当下自己的存在,那个我,不住地怀疑着。

是啊,这个屋子曾经满满的,似乎在任何一处可以藏书的地方都藏灣了书,有各种不同文字的古今图书。走廊上方依然见得到一长排桧木的书架,花房两边耸立着快碰到屋顶的大书橱。小孩屋的墙面是几层书架,也一直连到天花板,都是书。一进门通过玄关右手边拉开拉门,可以看到堆得满满的书,是当年齐世英、雷震等组织反对党的时候的藏书,这个柜子,总让我想起这一群想要跟老蒋对抗的书生。还有在今天的客厅里,我从小到大,六十年间都舍不
得扔掉的桧木书橱,有印花的玻璃门,我跟黄金种子他们说,只要你们在此地经营,我的这件宝贝的就放在这个客厅里。那是日据时期足立教授的书橱,今天,连他的儿子也都辞世而去了,这一台书橱,还有机会回到我的身边吗?

感谢父亲无所不容的藏书,让我一生嗜读如狂,因而无视更无觉于现世诡异的风浪,丝毫无悔地当当了一生简单的人。
但是这些书都不见了,青田七六的最后,有两年的的时间荒废无人,所有留下来的大小物事都不知道是被谁搬运一空,好在我还留着几册父亲的藏书跟大字典,可以为这个称之为马廷英故居的地方,做几个微小的批注。

许多当年从不会怀疑会不见了的,现在却无影无踪了。比如说,任何个亲友都可以不经约定地到你家做客,任何一家的小孩都可以爬上任何家的屋顶上玩,任何一家的果子任何人只要摘得到,都可以摘来吃。我们院子里原先有两棵槟榔树,任何人想要,都可以敲门探问。中秋节,我们是真的在月下围坐,中间一方凳,摆着里头有猪油的甜甜的月饼,还有水水的白柚。大人小孩摇着一把扇子,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当空皓月,想着嫦娥还是那只兔子,我们就是这么样地度过了中秋。那个时候没有人在这一晚要烤肉,保证全台湾都没有。更不见电视台的综艺晚会,那时连收音机也未必家家都有呢。我们小孩子安安静静地享受着难得的月饼跟柚子,静静地听着大人说回到大陆之后要怎么样怎么样,老小都信以为真。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台湾是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在那样浓荫蔽空,飞鸟往复,只有轻寒没有冰雪的世界里。

至今我还会捂着双手吹出号音,那是小孩子呼朋引伴快点出来玩的暗号。在整个台北市的地图中都不起眼的那么一点大,今天绕上一圈也用不着十分钟的青田街,却能让我们玩上整个暑假,天天新鲜。特别是男孩,为了一场枪战,想要伏击对手,常常翻墙进入无来往的人家院子里,很少让人赶出来。想来主人也都认得我们,也就同样地放纵我们。

小贩的市声远远近近,从早到晚不绝于耳。卖布的,磨刀剪的,卖油茶的,卖馄饨的,补破碗的,卖冰棒的,卖冰激凌的,当场为你做爆米花的,卖烤红薯的,拉着一座小庙也似的大木橱、里头有上百种酱菜、摇着一个小拔浪鼓的,晚上还有吹着短笛的盲人等着有人唤他来按摩的……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有人还记得他们的呼唤跟特制发声招揽的器具吗?

后来方知,那那些邻居有不少都是近代史上的大人物。我们在青田街口看到光头白须的于右任,从没想到几十年后会对他的书法达到痴迷的地步。有一年去南京中山陵,看到了他的蜡像,方知他在革命之初是办报救国的先驱,辈分比蒋介石还要高呢!难怪他过生日蒋介石都要来贺寿。买了姑丈的的房子的是陈果夫,跟他的哥哥也都是国民革命老将,蒋介石也会来拜望他,于是就有一两个小时巷头巷尾站满了军警。他家的斜对面是甲骨学大家作宾的寓所,许多年后,我才知这一位常到我们家与父亲谈话的老人,是把中国的信史延长了几百年的大学者。就在我们家的斜后方那个院子,是“蓬菜米之父”矶永吉的住所。而在董作宾的隔壁,是是戈福江先生,一位农业专家,他的女儿是我小学同班同学,戈伯伯总是骑着一辆脚踏车来来往往。直到读了齐邦嫒的《巨流河》才知道,原来戈伯伯开发出来了许多富民利民

畜产技术,仅仅一种特殊的防疫酵母粉,就使得台湾的养猪业一飞神无,受府所收的屠宰税,便足以支付台湾地区全部中学教师的薪水!在青田街还过台大的校长陆志鸿,文学院长沈刚伯,“空军总司令”徐焕升,“广邮长”钟皎光,史学家也是敦煌学的权威劳干,他的女儿劳延静是我小学同班同学。还有地质学家林朝棨,水利工程专家、石门水库的总工程师金城,“驻日大使”张厉生,数学家沈璇,担任过“中央日报”社长的阮毅成,他的儿子阮大仁也跟我是小学同班。还有在电台讲古的史学家师大教授陈致平,他有一位有名的女儿,笔笔名琼瑶。还有一位章嘉活佛,他圆寂火化之后,留下好几千颗舍利子。记得许寿裳吗?那位与鲁迅关系匪浅,至今死因仍让人怀疑的台大中文系主任?他曾经在青田街六号,也在那儿遇害。他是台大校歌最初版本的作者,后来却被废掉代之以现在的校歌。

在日本,一座小小的庙宇,就可以写成厚厚的一本书,图文并茂。青田街的这些过客,要是通通写下来,足可以成为一大部近代史的传奇故事。

留下来的只有记忆,也只有记忆可能留得下来,那么,只有记忆才是真正的存在。也许可以这么说,一个人为后来的人留下了什么记忆,就是这个人的全部了,跟他自以为是谁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一个人自己拥有什么样的记忆,就印证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是我们说,一个人应该记忆下来的却没有记忆下来,也许,这样就构成了生命的残缺吧?扩大到整个社会,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一个没有记忆的社会,是完整的社会吗?

这样的问题,对于我这样的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也未免太沉重了些,其实也管不到了。每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苦乐与承担。穿着木屐可以绕遍整个台北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便是那种用车胎跟木板钉成的木履,也是再也找不到了。那天在一处观光区见到了许多很不一样的木履,就说,我们从前的不是这样子的,售货员说,你说的那种我们没见过,就是有,也没有人会买了。这一句话,道出了大半世纪时代的变迁。怀旧,可以,复旧,不可以。在青田七六,我曾经好几次请教来客,这儿的餐饮真的很好吗?因为古迹保护法,这里的烹煮与服务,有其无法等同于一般餐饮的限制。但是几次下来,我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的而同地说,我们爱这里的气氛,不只是为了吃才来的。你不觉得吗?他们甚至会反问我。

在导览的时候,我有时会讲到父亲的学说,那有名的地球刚体滑动论。一边说,一边想着父亲,他真的有知的话,恐怕会制止我讲下去,他一定说你说的不对,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好嘛,就请您老人家亲自来说吧。我保证,他说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得懂。事未易察,理未易明,便是同一家人,记忆、理解、判断,也会有许多的出入,我们说得出的,跟我们的记忆有距离,我们记忆中的,跟当年的情况又必然不相等。此时记下的,未必在将来有同样的认识,要我说出全部真正的青田七六的故事吗?不可能。

也许已经有十年多的时间,在黄金种子邀请我参加加开幕典礼之前,我从不会打这个门前经过,那样的荒烟蔓草,自从我的异母弟妹被逼得搬出去之后,我连探视他们都不忍心,何况还要再回到这个院子里来?原先以为,青田街七巷六号的结尾,应该就是这样了。哪晓得还有开朗的续集?乍然之间这两百平的老屋居然变得热闹滚滚,而我,每周一次的义务导览也成了生活的一个重心,世事难料,无论是好是坏。青田七六的故事是说不清也说不完的,还在不断地延展变化,或归于沉寂,或另折高潮,谁知道呢?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一一我们都是过客。

亮轩。作家、文学评论家。著有《飘零一家》《青田街七港六号》




点评

图片转换的文字,有错别字多担待。  发表于 2018-4-29 17:17
发表于 2018-4-30 23:30: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落花微雨 于 2018-4-30 23:35 编辑

会懂得享受孤独是一种成熟,可是成熟到这程度距离老也不远了或者已经老了。所以个人嘛,觉得还是活得随心好,最好青春无限,孤独享受不享受都罢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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