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梅朵 于 2015-10-29 11:02 编辑
小 安 许冬林
凌晨醒来,四下清寂,时有滴答之声听起来格外清明。不知道是时钟在走针,还是窗外的香樟叶上走着疏雨。内心倏然清凉而空明,只觉得自己是一棵根系悠长的植物,恬静而蓬勃地生长在尘世之间,生长在安然光阴里。
在这样的清秋里,不作万里怀人。因为,所怀之人就在身边,在一臂之内。他在朦胧晨光里安谧甜睡,呼吸的声音均匀起伏,和着我耳畔的滴答之声。此刻,我可以轻轻唤醒他,说说梦,说说白天的事……但我只轻轻伸过手去,握着他的手指。他像一棵枝叶繁茂的粗壮乔木,与我相伴,此刻,此生。人世空旷,我们像两粒小小的尘芥,揉在一起,又小又安稳。
想起一个叫“朱安”的女人,鲁迅的原配。做了鲁迅一辈子的原配妻子,一辈子,冷冷落落,是一个人。她的名字里含着一个多好的字:“安”!但命运在她身上开了一个冰冷的玩笑,一世的心都是无着无落,何曾在一个男人的心里安妥下来,如蝴蝶敛翅在花尖上?她曾说,“我好比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点往上爬,爬的虽慢,但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我现在没办法了,我没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没用。”一只多么凄凉的蜗牛!其实,这样的命运,她大可以打破。她大可以离开鲁迅,离开这个一身光芒的男人,重新寻一个朴素的男人,生儿育女,采桑种豆,过一种朴素而安静的生活。哪里需要那样辛苦而辛酸地往上爬,去勾一个遥遥无影的高枝?
许多时候,真的不需要把自己往高处赶,把自己清冷吊在那里。人生的妥帖,在于寻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与他在低处,浅浅淡淡地爱着,绵绵长长地守着。相守,守一份小小的安宁。
是的,守一份小小的安宁。于琐碎日常,于素色光阴。
于晨光里望着枕畔的人,我想起,我们是两个沉淀在庸常生活最寂静又最自在的角落的人,没有大红大紫的显赫,没有大起大落的生动,不是镁光灯追赶的众人目光的焦点。做这样最朴素的人,两个人一起下班,一起路经黄昏的紫薇花边,或停下赏花,或继续闲走在温软的晚风里。一起商量着弄什么样的晚餐,计较一下谁烧菜谁洗碗,谈谈共同的孩子,谈谈彼此的父母。我们不谈爱情,我们在生活的肌肉血脉里彼此连接得这样紧密,这样成为彼此的唯一,就像姓氏。
那天,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种毛线手套,心形的,有左右两个插口。是情侣手套。我猜想,这样的手套一定是一个温厚而有玲珑心的女子设计出来的,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个妻子,热爱散步。我总以为,太年轻的人,爱起人来,有太多花拳绣腿的成分,很难沉下心来落实到针线密密缝的细微处。这个和我一样爱散步的女子,大约也和我一样,晚饭后,牵着爱人的手,在路灯的朦胧光色里悠然走着,话语闲淡。天渐凉了,手再牵在外面也冷了,于是,她灵机一动,想出来这样的手套款式,并且很快织了出来。从此,两只靠近的手伸进左右两个插口,在温暖的手套里依然牵着。一只粉红色的心形毛线手套,在两个人之间,随着闲闲淡淡的话语和脚步一起,悠悠荡起,落下,荡起……所谓岁月静好,就是这样罢。
你不是煊赫贵族,我也不是娇纵的花朵。我们不夫贵妻荣,我们和大多数的小男女一样,生活在烟火寻常处,不怨愤,也不奢求。我们是泥土上两棵最素朴的植物,光阴里一起生长,枝叶交叠,搭起一片绿荫,为家人,也为彼此。这光阴里的绿荫,便是难得的和乐与安宁。我在,你在,这是人间小安。
梅朵闲谈:许冬林的散文,我开始不再一一的读,开始选择。
选择这篇是因为浏览中看到了朱安的名字,那个虽然衣食无忧却令人唏嘘同情的女人。她的悲剧在于,她和鲁迅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中。那个名人丈夫的光鲜不但无法照亮她,温暖她,反而把一种逼人的阴冷刻骨留给了她。从嫁给鲁迅的那天开始,她就被打入冷宫,永远见不到光明。旧时的女人,自从嫁了这个男人,她的词典中就没有离开这个词。其实,最可悲的不是她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而是,她的自信尊严彻底被那个男人摧毁,她厌弃抛弃了自己的世界,却始终走不进他的世界。这一只可怜的蜗牛!
对许的这一篇,总的格调是喜欢的,令人安静下来细细的读,慢慢的回味。满足于平淡安宁的生活,在平常的小日子中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做好身边的事情,珍惜身边的人,才是小女人的幸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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