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一袭烟霞
邂逅是半阙词,初见是一首诗。 相欢轻抚《凤求凰》,情绝凝噎《古琴吟》。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否可以定格最初的画面?是否可以永葆最初的美丽?如果每一次相遇,都留驻初见的心悸,一份美好永远地弥漫,不会在匆匆的岁月里走散,不会在尘世的纷扰中变淡,那该多好!可惜,相逢这首歌,并不总像钢琴曲《爱之梦》那样纯真浪漫,却是无限滋味道不尽。这首歌,也许情深意切,浪漫悠扬,是和弦、是复调;也许只有序曲,没有高潮,戛然而止。或如月影婆娑、滟滟随波时的《春江花月夜》,婉转流连;或如香溪望月楼上微风吹闺、罗帷自飘,王昭君轻奏琵琶曲。有时若优雅的行板,是唐璜在采琳娜窗下所唱的小夜曲——《打开你的窗子,亲爱的》,悦耳热情,充满曼陀铃的美妙;有时若忧郁的蓝调,是《魂断蓝桥》中邂逅克罗宁的玛拉,象牙雕吉祥符落在地上的悲鸣,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团扇秋凉,凄清至极。纳兰性德,“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此句一出,搅动多少文人墨客、情男痴女的情愫。初见是多么的美好,初恋是多么的甜蜜,当时豆蔻,谁许了谁地老天荒,惹了一生缱绻,有了一世心疼。然而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终,在落英缤纷的季节,竟成遗忘的注脚。相见相知而未珍藏爱惜,固然令人痛心,但最痛心的莫过浑然不觉,“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一旦失去,恍然梦醒,心被掏空了一般。瘦尽灯花,风也萧萧雨也萧萧,“朝泪如潮,昨夜香衾觉梦遥”,残红吹落,几声长叹,只剩怨眉愁睫。所以,仓央嘉措说:“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致相恋/第二最好是不相知/如此便可不致相思”。
见还是不见?时下流行将仓央嘉措视为情僧,我意不然,不过不妨将其诗歌读为情诗。读读他的《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和《见与不见》,用一股炽热融化紧锁的冰冷,用一颗佛心领悟世间的凡情,用一种坦然面对爱恋的纠结,我们就会顿悟豁然,不舍不弃,不悲不喜,“黯然相爱,寂静喜欢”。如果那一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只为触摸你的指尖,只为贴着你的温暖,即使没有海誓山盟、海枯石烂,未能把你带走、揽入怀中,那么这种相见以及因此产生的种种情感,也是曾经拥有,是人生中一段美好的时光,一道明净的风景。秋意氤氲、层林尽染时,蓝蓝的天,习习的风,一个人,一条幽径,一把吉他,低唱《细说往事》,往事一缕轻烟飘过你的眼帘。邂逅的花朵既已为你盛开过,何苦刻意、甚至带着绝望的目光追求永世的灿烂。因为,这即便是彼此共同的愿景,绽放凋零,四季轮回,红尘风雨,流光荏苒,未来无法预知,旅途怎能通坦,人生变化莫测。
是的,人生在旅途,无数转角处。邂逅初见,惊鸿一瞬间,美如童话,是古西湖的千年等一回,是骊山宫的回眸一笑百媚生;相知相爱,携行一段路,用平等的灵魂签约,以衷情的目光牵手,他的胸膛无比宽阔,她的唇瓣那样温润;别离分散,无需一句话,情如挥手袖底风,等闲变却故人心。所以,初见,是冰做的风铃;相爱,是水做的玫瑰;厮守,是雪雕的梦境。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许徐志摩和张幼仪的庭院之花也能开放,至少不会萎谢在蓓蕾,不会有《笑解烦恼结》的发表、蜜月日记《眉轩琐语》的诞生。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许徐志摩和陆小曼灿然盛开的浪漫之花,能经历风雨、摇曳微笑。否则,纵然初见的爱恋排山倒海,“她的温柔,我的迷醉”也会迅速消散,变成“她的负心,我的伤悲”,在失望痛苦、迷茫悲哀中泣吟《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黯淡是梦里的光辉”。而陆小曼哭过了、闹过了、病过了,依然只能悲恸地哭诉:“摩!我今天与你永诀了”,只能忍痛地走,“走到天涯地角去了”。《半生缘》里,曼桢一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令人潸然泪下。
多少人想从相见开始,诠释一段荡气回肠的友情;多少人想从相见开始,演绎一段美轮美奂的爱情,不负韶华,不负时光,不负如来不负卿,此身拼却红颜醉。茫茫人海,谁能执子之手;芸芸众生,谁能与子偕老。也曾四目凝望、四手相执,说好天长地久,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何曾想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别在分手时候说爱我,别说什么刹那芳华、曾经拥有。友情如清茶,釅淡在杯中;爱情若花草,荣枯亦有时。所有的相遇,都是重逢,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初见的美丽,是前世的情缘未了;后来的相忘,是今世的缘分到了尽头。如同济慈所言,岁月在四季变换中轮回,人心也演绎着春夏秋冬。无论初见多么令人流连,只是梦中唇齿间滑落的甜蜜;无论相忘多么令人情殇,也是雨中小巷里飘逝的丁香。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是天空里的一朵云,偶尔投射在你的波心”。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想遇见的人,纵然他轻轻地走了,即使她渐渐地忘了,初见因机缘,短暂即永恒。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此刻,该静心聆听琴曲《流水》,那明亮透澈的清泉,婉转流畅的细流,响彻山谷的洪水,浩浩汤汤的大川,分明是相见跌宕起伏的旅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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