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爷爷住院的消息的时候，下午一点多，我正在准备面试。爸妈让我订票，我说好的，等我面试完了就订。等我面试完三点钟的时候，把晚上的火车票订好了，想着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到了应该没问题。坐在车上给爸爸打电话，爸不说话，交给妈，妈说你看你怎么过去吧，重新安排一下，你姥已经走了。
我们那称爷爷为俺lao，就这么走了？怎么会呢，我不相信。我又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的时候我就挂了。我妈会拿着个开玩笑？真的走了？然后眼泪就止不住的自己流下来，一路上轻轻的哭着哭着，貌似想了很多可是又什么都没想。下车的时候，司机问我是不是面试没过？我很惊讶，他怎么知道我面试了呢？仔细一看原来是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司机。他听到我的哭声，特意关心一下我。我说我面试挺好，谢谢你。我不想告诉他我爷爷去世了，那时候觉得，好像只要我不说，我爷爷就还在就还在老家那个干净的小院子里抽烟，就还在田里拔草，就还会在我回家的时候爬我家那拐着弯的楼梯给我送我爱吃的饭菜。
这么直系的亲属去世，只有过外公。可那时候我参加高考，他们根本没告诉我，半年后才告诉我。而且一年见到外公的次数，都没有一个月见到爷爷的次数多。这怎么去比？我没有任何经验和准备去面对爷爷去世，我只有逃避。即使到此刻，我还是觉得爷爷还在，在我的心深处。
当我们做了一夜的火车赶到家的时候，爷爷被白布盖着，他们说不可以掀开，不要让爷爷走的路上受罪。这是什么规矩？我连爷爷最后一眼也看不到了吗。我只能盯着那黑白照上的你，默默留下悔恨的泪水。姑姑在边上哭诉着，“爸，你念叨的最有出息的孙女来看你了，前几天你生生念叨的说小蓝要回家看你了，说这个过年就回来，带着孩子来看你了，你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给他打电话时候，他还是那么精神那么盼着我来看他。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一定要给我留下这个遗憾吗？看着爷爷躺在那里，不回答我们任何人。我喊不出来，我只有哭一直哭。
那几日的混混噩噩，脑袋很混乱。一直想写个字给自己留个念想，理里回忆。过去这么久今天因为心嘉的歌，突然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揭开一些过往，放下一些悲伤。
小的时候对爷爷几乎没有印象，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小时候爷爷几乎不怎么管我。只是下地干活，收工回家吃饭休息。非常本分老实的老农民，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过年的时候我们需要给他和奶奶下跪磕头讨压岁钱。
开始有很深的印象是我开始去外地高中念书的时候。爷爷开始觉得这个孙女很有出息，也许让我们家坟头冒烟的就是我爸这边了。他开始将疼爱从我小叔叔那里慢慢转到我爸和我这里。我每个月回家都需要到他跟前和他聊聊外地念书的情况。这个情况在后来的日子里达到了极致。我很怀念那虽然很短的聊天。
爷爷都是坐在堂屋的沙发上，我去以前，他肯定在那抽烟。看我来了，就不会抽了。他的腰那时候就开始有些弯了，不太明显。他只是问问我学习怎么样，生活适应吧。我刚开始很敷衍，觉得很不耐烦。觉得一个老头子能懂什么。真正意义上交流是从我去省会念书回来的时候。
他去过省会很多次，而且记性特别好，很多地方都记得。问的我这个新手一愣愣的。可是也么见他面上有得意之色。我想，我的很多东西多多少少是遗传自他吧，因为我奶奶真的是啥也不懂不会了。这个时候，他的腰已经弯的很明显了。我会嘱咐他注意身体，他教我一些为人处世的经验和道理。他还是坐在那哥沙发上，翘着腿，穿着黄军鞋，手里抽着老式的烟。虽然我每次回去都会给他买烟，可是我还是会说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等我要回去的前一晚，他会借着给我送吃的名义，再来嘱咐我两句。一定有我喜欢的辣椒小鱼。。我早上坐车走的时候，他就会踩着三轮车把我一直送到站台。他总要趴着蹬车，因为他的腰渐渐地直不起来了。
他那弯弯的腰，承着一个家的重量。
爷爷只念过一天的私厨，因为捣乱被罚站，然后就不念了。爷爷小时候被土匪抓去做靶子，最后好不容易被救下来。那几天姑姑给我讲了一些爷爷以前的事，没想到我眼里平凡的爷爷，以前年少的时候也经历过那么多不平凡的事。他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去地里伺候他那些庄稼，比对儿女还好。庄稼中的大队里数一数二。再无其他的爱好。我以前就想，这样的一生，有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也许比大多数人的一生都要有意义有意思。
他临终前交代了，就要埋在他那田地里，还要看着那些庄稼播种，发芽，丰收。
他在临终前也感慨过，他没有能力给儿女找到好工作，可是至少他们没有饿死。对啊，那个时候，很多家都是死过孩子的。他的儿女确实没有走出农村的，他们是没有饿死，可是他的孙子孙女几乎都走了出去。我们这些晚辈不管是称呼爷爷还是外公的每次回家都一定要去和他聊聊。在他的葬礼上，我们几个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他确实比其他的老人甚至是父母辈更善解人意更深刻。可是爷爷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机不识字。他的所有思想都来自哪里？
几年前他的腰弯得开始疼了，拍了片子我拿去给同事看，同事说早一些还是做手术，现在只能保守治疗。然后那腰疼就一直在折磨着他。要抽很多烟才能盖住。我也开始不再说他抽烟，只是买更多的烟和止痛膏药。希望能缓解那些疼痛。即使疼，他还是不放弃他的土地。快八十的人每天还是三遍跑。每次回去，和他讲在外的见闻，他一边抽烟一边说着自己的见解。走的时候还是会给我带上大包小包。他已经不能一口气爬上那歪曲的楼梯。开始要用手扶着墙壁，一点点走，弯着的腰更显得吃力。我说去哦自己去取，可每次他都自己送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我们都喜欢和他交流，可能是那感觉不像是长辈训话晚辈，反而是一种平常的交流，他在向我们学习外界的东西，我们在借鉴他的经验和视角去看待问题。
他那弯弯的腰，满满的生活智慧。
爷爷也有个绯闻对象，首先做晚辈的没什么资格评判，其次在我看来也许是奶奶臆想出来的。具体的是是非非谁也说不清楚了，葬礼那几天，那个奶奶见到我，我看她眼里红红的，也是哭过。她说孩子还小，家里冷受得了吗？她说爷爷就这么走了，很突然，都没想到。她可能真的对我爷爷有情，所以一直都对我们也不错的态度，可是农村不比城里开放。
农村，你一辈子几乎都住在一个村里。所有人的祖宗八代都相互知道，甚至认识。所谓流言蜚语害死人都很正常，既然一直空穴来风，那就是没风吧。说道邻里，其实我从没见过我爷爷和周围的人有争执，说多亲密那肯定没有，但是都和和气气的。也许他的好友就是那些田地那些庄稼。
爷爷奶奶都偏心小儿子，从小我们就知道，他们即使和我们一个院，可是还是时刻的往叔叔那送东西，对叔叔关心多。慈母多败儿，就是太溺爱，所以我叔叔，怎么说呢，算了，不管我的事，也管不了。叔叔的儿子女儿老婆我都已经真心相待了，万幸我不用在家里，可以逃离这些纷纷扰扰。可是二十多年的爷爷奶奶真的不容易呢。可能有的比较，才知道珍惜。这十年来，他对我们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爷爷那弯弯的腰里是不是也有一些悔？
我不说恨，因为老一辈的人真的很豁达。不像我们小年轻，要死要活的，爱来恨去的。从没见过爷爷发火，一直不笑或者笑。不笑表情也不严肃。可惜没遗传爷爷的耐心，种地最需要耐心，虫子杂草什么的，要一点点对抗，哪像现在用除草剂杀虫剂。突然想到有一次一只燕子受伤了，爷爷在地里捡回来，捂在手心里，有事的后，就交给爸爸放在手心里。燕子活过来飞走了。两个大男人啊，反正我挺吃惊的，怎么会那么小心翼翼的护着燕子。也许他们生来对土地对自然怀有敬畏和热爱吧。
刚开始那几天我不能接受的时候，姐姐说，她看过一个短篇，说，人去世以后，如果有亲人朋友想念，那么他就会生活在天堂，如果没有人思念，他就会真的消失或者去地狱？所以让我们不要悲伤，只要我们不要忘记，那么他们就永远活着。
嗯，那弯弯的腰，有我满满的思念。
发表于 2015-3-27 15:3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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