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衣水袖 于 2015-2-28 16:01 编辑
寻找年味系列之七 送灶请神
如果有朋友有耐心,请再读读《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一回中宁荣二府过年祭祖的场景吧,写的真是详尽好看。如果没兴趣,就索性略过好了。
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众人围随着贾母至正堂上,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贾荇贾芷等从内仪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槛外方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至,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贾蓉系长房长孙,独他随女眷在槛内。每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妻子,又传于凤姐尤氏诸人,直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王夫人传于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邢夫人在供桌之西,东向立,同贾母供放。直至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方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珍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左昭右穆,男东女西,俟贾母拈香下拜,众人方一齐跪下,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鸦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珮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便忙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这一段文字,说明当年大户人家过年祭祀祖先的仪式真的是程序严谨,庄严肃穆。
这仪式到了农村,自然省略了很多,但过年的送灶请神也也算的上是一年来最严肃认真的事情了。 我成长在一个三世同堂的家庭,虽然父亲和叔叔都受到文革文化的影响,已经不信奉任何所谓的迷信,但他们表面上还是尊重祖父母的一些老习惯,所以我有幸还能了解一些传统的风俗。
小时候最先意识到过年,是从小年这天开始。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王爷上天。
家乡有句俗语“媳妇大过天,也大不过二十三”,意思是离家在外的人都在这一天之前赶回,回娘家的媳妇也必须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回到婆家,要不然会被辞灶辞在外面。
童年时期的记忆,这天我家一般开始蒸过年的馒头了,晚上还要包点饺子,在饺子刚刚煮熟的时候,奶奶就开始在厨房门前烧纸,并烧掉旧的灶王爷神像或牌位,一边烧一边念念叨叨的祈祷,念叨的无非是希望灶王爷保佑一家老少平安旺兴之类的话。烧完纸,奶奶也祈祷完毕,父亲或叔叔立刻放一挂鞭炮。
每到年三十,连平日里祖父不理家务事的祖父,也异常的忙碌起来,他忙碌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堂屋对门迎面墙上正中的的位置挂上“家堂轴子”。所谓家堂轴子,就是誊写着已经去世的祖先姓名排序,用来摆供上香祭祀的一幅卷轴。
可能我小时候总是穷根追底的问问题,问的祖父母很不耐烦,一到年三十,祖父祖母一再严令孩子们当着祖宗不许乱说话。于是小时每到年三十,就有种恐惧感。
虽然有些害怕,还是喜欢看着家堂轴子上的人名,有时爷爷兴致好了会和我说:哪个是他的爷爷,哪个是他的父亲,哪个是他的大哥,他自己的名字将来写在哪里。很神奇的,似乎能感受到一种血脉香火延传的使命感。
年三十的傍晚时分,祖父会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有烧纸,还有酒和少量的贡品,去祖坟把祖先请回来过年。等他再端着托盘回来再堂屋和院子里烧烧纸点上香火,据说这时候祖先和天地神灵都请来家里了。
于是,我家堂屋里是“三代宗亲”神位,院子里是“天地三界”的牌位,厨房里有“灶王君”神位。祖父还要在大门的门槛内放一根拦门的木棍,我不敢问祖父为什么要弄那么一根破木棍横放那里,知道问了祖父又要训斥我。我就悄悄问叔叔,叔叔问过别人家老人,告诉我说,根据习俗,这根拦门棍能阻挡外面的野鬼进来。
于是每到大年三十没人陪着我就不敢出门,总感觉门外就是野鬼,在家里也恐惧,香烟缭绕中总感觉有很多神灵鬼魅的气息。
曾经憎恨过年这种压抑的感觉,但现在想想,祖父母对待节日的这份庄重感、仪式感和神秘感其实也已经成为我心中年味很重要的一部分。
很多时候,我们感叹春节缺少年味,所有的传统节日也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其实是因为我们缺少了对自然祖先神灵的那份敬畏。没有了敬畏,也就缺少了曾经节日的那份庄重感和仪式感。没有了庄重,没有了仪式,连神秘感也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娱乐至死的躁动狂欢和购物饮食业制造的商业狂潮,当一切狂欢和兴奋归于平静,剩下的只有心灵深处的空虚和失落…… 这年代,看来“年味”真的是已经迷失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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