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洞》第六回

安处先生

第六回 羊牯群陷黑赌局  哈哈独闯茶碗阵

      上回说到，许营长叫了柳暗殇的局，却未露面。原来这许营长在来杏花天的路上，坐一辆东洋车，行到一漆黑巷口，车夫弃车而逃，从巷子里闪出一蒙面黑衣人，将他搂头抱住，刎颈一刀，可怜这许营长还未反应过来，就身首异处了。他的头被人用篮子装了，提至城东，悬在海晏门上，次日天明被人发现，顿时闹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这许营长是原福建省长李厚基旧部，许崇智赶走李厚基，却没将许营长革职，而是加倍笼络，这许营长日子和从前一样，每日烟馆酒楼，逍遥自在。许营长对外吹嘘是许崇智亲戚，坊间传言，他因贪得无厌，肆意敛财，得罪福州地下帮会，故遭横死。

     且说阿笑本想在杏花天过夜，后在房内床上发现一把匕首，觉此处不可久留，便连夜逃出城，到闽江边找了条船，挤到舱里睡了一夜，次日天明，搭船往马尾港去。闽江水路繁忙，马尾港乃闽江门户，光绪十年，中法海战于此，福建水师全军覆没。

     阿笑下得船来，四处一望，只见码头上各地船只云集，有能载货六百担的五帆大闽船，也有江西来的，仅能载百担货的刀子船，鸡公船，什锦标，还有福州来的鼠船，雀船夹杂其间。一艘从烟台来的大海船，停靠岸边，下来二十几个山东船工，个个腰间钱囊鼓胀，直奔岸边一个酒楼，酒足饭饱，堂倌告知楼上设赌局，众人蜂拥而上。

     楼上四张桌子，三桌麻雀，一桌牌九，已聚了赌客，山东船工因船停有限，只推牌九。此时有人附在赌局老板耳边道：“山东羊，老板要怎么杀？”老板低声道：“喂饱了再杀。”那人暗中吩咐，庄家领命。头两方牌，庄家赢小输大，船工总能开出天地对牌，惹得三桌叉麻雀的赌客，也过来围观。船工哪里知道，那些叉麻雀的，原本就是翻戏党，与庄家合伙坑骗赌客。再两方牌下来，叉麻雀的也出手下注，并开出一副至尊宝，把个庄家压得气短。四方牌下来，船工赢的钱已抵得上往澳门跑个来回，好比乘风驶船，谁也不愿收帆。再几方下来，庄家转运连搬数局，把之前放出的钱，又全捞回去。船工中有人输光，纷纷罢手，其间有位年长的船工，赤了两目，向其他船工叫道：“兄弟们，把钱都拿出来，交与我压了，输了回山东老子把房卖了赔兄弟们。”说罢当场立了字据，按上手印，其余的船工，也只好把身上的余钱取出，交那年长的下注压了。

     不说楼上赌局，且说阿笑也进了酒楼，捡个空位坐了，除了墨玲珑给他买的新衣，口袋里没一元钱，看别人吃喝，饥饿难忍，（这几日光顾着饱餐秀色了）只好等船工离席，混到桌边，将盘中剩菜取来吃，堂倌误把他当作船工，问他何不上楼赌钱。

     阿笑吃饱后，闻堂倌问话，才知楼上有赌局，来至二楼，见个年长的船工下个重注。再看那桌上，摆一幅乱筋牌，被庄家把着，那人双手枯瘦，好似鹰爪，三挖两靠，将一对三六埋在牌堆正中。阿笑识得乱筋牌，大牌脱不了眼，只见那鹰爪手将两粒骰子掷得滴溜转，落定后八点朝天，使个褪龙梢手段，将一副事先埋好的三六，派到自己手里，翻牌看时，众人瞠目咋舌，那年长的船工面如死灰，至此这二十几人跑一趟福州的工钱，都被庄家掏空。阿笑观此一局，认定那鹰爪手是“圞霸”无疑。

     此处稍歇，为看官明白，须将赌语稍作交代。上文所言“山东羊”即“山东羊牯”山东为籍贯，“羊牯”指赌局上指不谙千术，任人宰割之人。“翻戏”指伙同庄家设局欺骗赌客之人，“三六”即至尊宝，牌九中最大之牌，“乱筋牌”即牌后竹筋纹乱，凡人不觉，识者自辨。“褪龙梢”即暗取大牌之手段，“圞霸”即靠千术使诈赢钱的赌棍。

    话说阿笑见此情景，记起澳门之事，心中痛极，复见这“圞霸”左右几人相貌凶恶，正想掉头离去，忽然那年长的船工，解开衣襟，从怀中掏出船运货单，压在桌上，嘶声大叫道：“再赌来，老子今天把货压上。”其余船工把臂来劝，被年长船工发力甩脱，鹰爪手面含微笑，正要再掷骰子，阿笑心想：方才楼下吃了人家剩饭，不可就这样走了。胸中一热，上前道：“这位仁兄，小弟有事相告，请借一步说话。”

    那年长船的工随阿笑走到一旁，阿笑悄悄将庄家种种手段与他说了，恐他执意再赌，索性又将自己澳门经历相告，年长的船工闻言，大梦初醒，回到赌桌，收了货单，用山东话喊一声：“散了”领船工下楼而去。

    阿笑待要下楼，忽被两座肉山堵住，抬头望时，上面各刺条黑鲨，张着血红大口，瞪着吃人双眼，一座肉山道：“兄弟哪里人？似不与那山东佬一伙，却为何要来搅局？”又指着胸前黑鲨道：“你把咱嘴里肉夺了，难道要咱饿死？”阿笑心中惧怕，大喊救命，船工早走得干净，阿笑衣领被人一提，两脚腾空，又被重重摔倒在地，耳闻一人道：“绑了去黑鲨堂，请香主发落！”阿笑再要喊时，嘴被团抹布塞了，几条绳索将身体捆得粽子一般。

青衣水袖

坐等，看看哪位大侠出场了…………

安处先生

     话说这马尾港中，有一条船与众不同，油松底，铜杪骨肋，船身漆黑，船首两只翻天鳌鱼眼；上甲板立一座黄琉璃瓦娘娘庙，煞是威风。港中来往船只，遇之皆避，停泊处四周无船敢近，此船乃马尾人人皆知的，黑鲨帮水上香堂。

     这日船上一黑衣男子，戴副鎏金面具，只露两眼，在娘娘庙拜过，正欲往后舱香堂去焚香祭旗，忽有下人报，岸上兄弟牵一只“羊”来，在下面候命。黑衣男道：“让他们在岸上宰了就好，何须多事。”下人道：“闻岸上兄弟说，此‘羊’放走一条山东‘大鱼’。”黑衣男道：“如此羊牯，定要祭旗。”传手下放梯，让岸上人登船。

    少顷，赌局老板、鹰爪手与两个大汉，解阿笑上来，扔在下甲板处，之后赌局老板上二层参见香主。阿笑在甲板上翻滚，偷眼看时，只见高处站一黑衣人，面闪金光，令人无法直视。赌局老板上得二层甲板，在香主足前跪了，垂首道：“小人不慎，放走一条山东‘大鱼’，请香主惩罚。”黑衣男连忙将他扶起道：“岸上兄弟辛苦，切莫自责，老夫自会处置。”向左右道：“把‘羊’在主桅上挑了，让岸上之人都看见，在黑鲨口中夺食的下场！”左右领命下去。

    阿笑正胆颤心惊，忽然几人过来，将他身上绳索拽了，在甲板上拖行至主桅下，用个铜环扣在帆索上，绞盘转动，把阿笑往桅杆上升去。这樟木主桅，高十二丈八尺，挂了满帆，能让这条九百六十吨大船，在海上飞驰如箭。阿笑渐次升高，外衣被江风吹得气球一般，心中电光火石一闪，猛然忆起前事：如何在凤凰山上坠崖，如何得救，及湖州至澳门种种经历，不由得涕泪纵横，闭了眼暗叹：此番必死无疑。索性不再呼救，一心等死，只于黑暗中见父母悲戚神色，及黛簪，鬼新娘，嘻哈，墨玲珑，梁尘，柳暗殇诸女容貌走马灯般旋转。

    且说岸上一干人正待上船，忽见远处桅杆上挂了一人，跑去看时，认得是上午揭穿牌局之人，立即报与那年长船工，年长船工见了，摇头无奈道：“那是马尾黑帮的船，谁敢去惹，此人虽于咱有恩，但也不能用命去救，只能于清明时节，在山东老家替他多烧纸钱了。”说罢缩头上船，其余船工于心不忍，立在码头上向那人遥望不止。山东船上总舵，见一半船工滞留岸上，向舱里呼唤一人道：“船生，下去把人唤上来，再两个时辰我们要发船了，迟误不得。”此时从舱底上来一小伙，年纪二十左右，两道剑眉，一双虎臂，浑身皮肤紫缎般光泽，顺了悬梯，往船下去，豹子般敏捷。

    船生来到岸上，随众人目光望去，见远处船桅上一人，四肢被捆了，吊在上面，不禁问众人道：“此人何罪？要像灯笼一般悬了？”众人遂将上午赌局之事相告，船生闻言攒眉怒目道：“如此说来，人家倒是为了救咱们，才落此下场？”众船工赧颜，无言以对。船生道：“诸位仁兄，山东还有父母望归，不如我船生只舱底一只乌龟相守，且待我去看了，能否救那桅杆上义兄下来，若两个时辰不归，请各位告知船主可拔锚离港，此后只须将我那乌龟小小放归沧海。”说罢抱拳作揖，转身向黑鲨船去了。

安处先生

        船生来至黑鲨船底，向上叫道：“船上之人听了，你们将我义兄吊在桅杆上，简直没有王法，快快将他放下！”下甲板两个绑了阿笑的大汉，闻言大笑道：“臭虾仔的救兵来了。让他上来，看我怎么把他打成虾酱。”放了悬梯，让船生上来。

      船生上得甲板，见迎面两个大汉，其中一个倚在船舷上，把个铁锚链，从链孔里拽得哗啦啦响，这船左右舷分别有四大三小七条锚链，每条长约百寻，平时要两个船工，合力搬绞机方能牵动，此刻竟被那大汉用手提了，麻绳般在手中玩弄。船生对那大汉，看也不看一眼，直奔悬阿笑的主桅而去，另一大汉伸抓住船生，想如阿笑一般将他提了，不想船生脚底生根，钉在甲板上。那大汉另只手又要来抓，被船生沉腰座马，一记冲拳打飞两丈远，卧在甲板站不起来。耍锚链的大汉，见同伙被打，吼叫一声，使个饿虎扑食，伸手要抓船生脖子，未及近身，被船生飞腿踢翻。黑鲨帮其他弟兄，纷纷围拢过来，掣出腰刀，欲砍杀船生。

      忽上甲板有人叫道：“住手！先让他报上名号。”船生抬眼望去，金灿灿一片看不清楚，身旁有人喝道：“香主问你名号，快些报来！”船生想自己既无父母，也无姓名，这“船生”二字还是船主唤他做事时才叫，此生死关头，情急之下，喊出一句在山东老家听过的戏词道：“吾乃解良一武夫！”

   上甲板有人喝彩道：“好！”船生望去，金光一闪即逝。原来黑鲨帮香主，见一少年，赤手空拳，敢冒死登船，心中暗自赞他胆色；又见他一拳一脚打倒黑鲨帮“哼哈二将”，愈是喜欢；再闻得他自报名号“解良一武夫”，俨然关云长再世，对左右道：“引他去香堂见我。”赌局老板闻言，妒极生恨道：“香主若见他，也须让他过几道坎，否则兄弟们要说不合规矩。”香主道：“好，你来安排。”说罢转身去往香堂。

安处先生

    赌局老板待香主离去，低声吩咐左右道：“下边‘竹叶林’，上边‘荷叶盘’，过不去就乱刀砍死，香主那里由我担待。”众人遵命，下去布置。

      且说船生在下甲板，正不知如何才能救人，却听得上面有人道：“香主让你上来问话。”遂横下一条心，欲往上甲板去，见楼梯上左右两排人，刚伸脚踏住阶梯，那两排人每人拔出一把匕首，直抵自己，船生知道这阵仗在江湖中称作“竹叶林”，若转身逃走，所有匕首会顷刻化作飞刀，插入后背，只能迎着刀尖去，目不能瞬，若有丝毫胆怯，是绝走不过去的。船生龙骧虎步，气贯斗牛，瞋目往白刃堆里撞去，只听得当啷数声，嚇落好几把匕首，其余的纷纷避让，硬生生把个“竹叶林”劈出条路。

      来至上甲板，见一方八仙桌，用红布盖了，上面摆一茶壶，七只茶杯，桌后立一人，船生暗道：果然是文武局。诸位看官须知，这“武局”即下面的“竹叶林”，这“文局”就是眼前的“荷叶盘”，江湖又称“茶碗阵”，看似移杯品茗，实际比那方才的“竹叶林”更加凶险十倍，位置摆不对，即可招来杀身之祸。

      只见对方，先摆个“七星剑”，七个空杯，横三纵四，十字交叉；一为剑柄，在主人一方；三为剑身，直指船生。此处断不可取横三的左右两只空杯，倒茶来饮，那样即为夺剑式。船生将纵四抵住自己的“剑尖”之杯取了，斟满茶，不饮，再转倒入纵横交错的那一杯里，此为“化敌为友”式，见对方面色缓和，再去了横三左右两只空杯，至此破掉“七星剑”阵。

      对方又摆出“赵云夺阿斗”，茶壶与一只空杯摆在茶盘上，下面五只空杯将一空杯围了，船生知道茶壶为“刘备”相近一杯为“赵云”，下面被围的杯子即“阿斗”，此阵最须小心应付，关系到船生与待救之人两条性命。船生取盘上空杯，摆入五杯重围，对方脸色一凛，船生将两只空杯叠了，倒满茶仰头饮了，将两只叠着的空杯，摆回茶盘。至此“赵云夺阿斗”阵又被破掉。

     对方又摆出“关公荆州”，将一杯满茶立在茶壶上，下面摆六只空杯，船生明白此阵用意，准备像关公一般，杀身取义，遂将茶壶上满杯取了，放入六杯之间，再拿起饮了，之后把茶杯倒扣，用“关公取义”式收局。

     桌后之人即赌局老板，见面前小伙对局无误，不好乱下杀手，只得对船生道：“你且坐了，稍后等香主决断。”赌局老板入香堂，将“茶碗阵”经过如实禀报，香主闻言大笑道：“好一个‘赵云夺阿斗’和‘关公取义’式，如此说来，此人是要拿命换船顶那只‘羊’了？”赌局老板道：“那就让他们一命换一命，两人中必死一个。”香主道：“要是我让二人都活呢？”赌局老板知道香主已拿定主意放他二人，不敢再忤逆，只好垂首道：“全凭香主决断。”香主道：“让他进来。”赌局老板躬身而退，叫外面的船生入香堂。

     船生进来，见迎面墙上悬一幅三角牙旗，中间一只黑鲨，周边缀北斗七星图案，下面一个供台，摆着香炉蜡烛，烟雾缭绕，供台下一只卧龙榻上，倚一个黑衣人，脸上戴个鎏金面具，只露两眼，对船生道：“小子，你好大胆，今日必死，死前还有话要说吗？”

      船生道：“小人愿用命换桅杆上那人。”香主道：“你若知道你俩都得死，后悔上船吗？”船生道：“不后悔。”香主道：“你难道不惜命吗？”船生道：“小人命本就是捡来的，但弃无妨。”香主赞道：“好个义士，本堂主且饶你一命，你可带那人一同下船，今后不要再让我遇到。”船生谢过香主，去下甲板救人。

安处先生

       船生将阿笑解下，阿笑被缚久了，四肢麻木，瘫在甲板上，船生扶着阿笑，二人离船登岸。阿笑感谢船生救命，问他姓名，船生道：“我本无名，只有船主唤我作‘船生’，意为船生船养，我既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祖籍是哪里。”阿笑道：“我也是刚想起我叫什么名字，好像是苏向天，但这里人都叫我阿笑。”船生道：“阿笑仁兄，你我相识一场，定是老天安排，不如我们在此结拜吧？”阿笑道：“好，我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到岸边一个妈祖龛前，焚香磕头，结为异姓兄弟，阿笑年齿稍长，作了船生大哥，之后各自饮了三大碗酒，阿笑又问船生，今后叫他什么？船生只顾得喝酒，嘴里道“喝、喝、喝”，却说这山东话：“喝、哈”同音。阿笑以为船生小名叫“哈哈哈”觉得此名风趣，自己叫阿笑，又认识一位“哈哈哈”老弟，哈哈哈只好将错就错，任阿笑叫了。

     哈哈哈见两个时辰将尽，要返回山东船上，阿笑也欲返回城里，二人水陆两别。诸位看官，欲知此后阿笑与哈哈哈是否再次相遇，且听下回分解。

嘻哈嘻

看到俺家哈哈哥了，急冲进来……

看到先生在抢沙发，抢板凳，抢地板，抢……

俺，收住脚，收回手，先看阿笑学雷锋……

这一集，觉得阿笑够义气呢，以后不扎你了哈……

墨笔玲珑

晕 啊！！！！！这是占楼的节奏啊！~~~哈哈，好歹也算地板了吧？
其实，阿笑是善良的，吃喝嫖赌却又一颗不坏的心，人无完人，刻画这样的人物形象，真心给安先生点个赞！人物形象真实、有趣，情节跌宕起伏，真的很有看头！期待，期待我暗恋的大人物闪亮登场！~

梁晨~

备用的赶紧上菜，阿笑这回又会有什么艳遇?心急!!!

梁晨~

阿笑莫非跟哈哈来个激情无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