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安处先生 于 2014-11-13 10:52 编辑
素衣女子见了方才一幕,不但没觉得阿笑无赖,反而对他起了兴趣。话说她本留学东瀛,归国省亲,家居无聊,日前女扮男装入了鼓山书院,想见识一下乡里人才教育,不料堂上老儒竟坐论中日两国实力,言下之意若中日再战,只需子房之才出世,定可稳操胜劵,不会重蹈甲午覆辙。素衣女东渡三载,早见识了日本军国实力,及并吞中国的野心,知道中日再战不可避免,回国想联络志士,共商强国抗倭之计。结果进得书院,教席上仍是冬烘老儒,满口陈词,不识时务,堂下学生,更是八股试贴,君臣父子,一派封建思想,正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老儒踱至素衣女子身旁,见她容貌清秀,便说素衣女“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自以为风趣,引得众生大笑。素衣女本鉴湖女侠一般,性格刚烈,当堂起身辩论。老儒哪里知道她是女子,见她态度不驯,便居高临下,问她自己刚才引文出自何处,素衣女答不上来,老儒再引文曰:“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又曰:“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摇头晃脑,嘴里之乎者也半天,忽转而问她这两段文出自哪里?素衣女仍是不知,老儒当堂羞辱她道:“你连东坡的《留侯论》都不知道,怎么混进书院的?谁荐你来的?当真有辱斯文,你若回去不把此文背熟识透,下回就不必来了,本书院非滥竽充数之地。”
素衣女受此侮辱,果真再不返书院,如此两日酒肆茶楼闲坐,欲寻江湖义士,慷慨丈夫,但所见之人,皆庸碌之辈,心下正自烦闷,忽见一男人,身披僧衣,却不忌酒肉,举止豪爽,且被身旁三位美女相互争抢,又从伙计口中得知此乃东坡后裔,便暗自喜欢上了。(若知阿笑吸烟赌博好色胆小,且乱认祖宗,不知还会喜欢他么?)但没有机缘,彼此认识,只得眼瞧着他被三女带入雅间。
且说阿笑,丑态出尽,被三女夹持着进了雅间,还不思收敛,叫伙计上两盘东坡肘子,一坛方才嗅过的老酒,几碟毛豆腌菜,几碟瓜果点心,欲关起门来,与三位美女一醉方休,饱览秀色。黛簪提醒他道:“刚才伙计说你是普陀寺僧人,你还记得吗?”阿笑把个僧衣脱下,直露中衣,放肆道:“什么僧人,老子记不得了,穿着这身衣服,酒也不能喝,与几位妹妹也无法亲近,还不如脱了痛快!”说罢伸手就要搂黛簪香肩,被黛簪一掌打开,嘻哈此时心里凉透,看着眼前这无赖男人,想着用过的神针,不禁垂下泪来,啜泣道:“可惜我的针啊。”黛簪忙用衣袖为她拭泪,安慰道:“好妹妹,都怪姐姐把你害了,你那神针此后不能再用了吗?”嘻哈道:“用过一次后,就同一般的针无异了,大伯曾嘱咐我不可用于外人的。”阿笑趁她们说话时,早揭了酒坛,痛饮了几碗,一手抓了肘子乱啃,此时闻嘻哈之言,油嘴笑道:“即不能用于外人,让我作你老公可好?此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嘻哈怒极,抓了阿笑面前碗里剩酒,兜头泼去,阿笑措不及防,被浇个正着,眉尖发鬓涓流不止,好个淋雨的西瓜,落水的皮球。
鬼新娘对嘻哈道:“妹妹,事到如今,我也只得如实相告了,这苏阿笑本就是个市井流氓无赖,因在湖州上海恶行无数,才被家里打发到福州,这个混蛋两月前弄丢我叔叔一条船,船上有重要货物,我叔叔的公司破产,他老人家一病不起,可苏阿笑这个混蛋却躲到寺里来,我奉货主之命抓他回澳门,我一路寻访至福州,昨天被我在山上遇到,刚要抓他回去,却遇到这位黛簪姑娘出来插手。”说罢转头问黛簪道:“黛簪你也和嘻哈解释一下,你和阿笑这混蛋什么关系?为啥也盯住他不放?”黛簪闻言,知道鬼新娘是来寻仇,自己前番猜想果然不错,此时当嘻哈面,也不好隐瞒,毕竟嘻哈为救阿笑,损失了神针药力,只好如实答道:“我父亲是福州警署督察,最近在办一桩要案,金额涉及三千现洋,阿笑有很大嫌疑,需要带回警署审查。”嘻哈听了两人的话,登时蒙住了,喃喃自语道:“妈呀,我的针救了坏人”。
阿笑此时啃光一只肘子,用肘骨敲打着桌子,击节赞道:“好!好!好!二位侠女果然会编故事,你们既然喜欢,那就叫我阿笑好了。不过你们说的什么一船货物,什么三千现洋,我可头一回听说,你二位要是不饿,就请继续往下讲,我叫啥名来着,对了,我阿笑洗耳恭听。”
鬼新娘彻底被激怒,喝道:“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把你头割下来,带回澳门抵债!”阿笑道:“好啊,等我再咬几口肘子,头让你割了带走。”说罢拿起另块肘子,又转头对黛簪道:“黛簪,你父亲若知道你看人当筵割头,会不会夸你好胆量?推荐你当下一任督察?”黛簪明知自己不会袖手旁观,但觉得阿笑着实可恨,便嘴硬道:“好人就不会被割头。”阿笑道:“原来好人坏人全凭这桂馨姑娘说了算?连证据都不需要。”鬼新娘怒道:“你这狗脑袋留着也是放屁,你当老娘真不敢割啊?”说话间将个空酒碗扔地上摔碎,拾一块尖瓷牙攥在手里,拽了阿笑中衣,就要割阿笑项上动脉。嘻哈喊道:“你们干什么啊? 昨天求我救他,今天又要割他脑袋,你们两个满嘴谎话,把我当猴耍啊,还我的针!还我的针!”说罢伸手抓了二女衣襟乱扯,黛簪怕鬼新娘真的伤了阿笑,用两臂从背后将她一把抱住,三女翻天覆地,在雅间里闹成一团。
此时门被推开,刚才外面的素衣女手提一坛酒进来,三女一愣,同时收手。素衣女见此情形,以为是三女争夫,大打出手,笑道:“几位客官,刚才在外面多有怠慢,我和掌柜的说了,送一坛好酒给几位消气。”鬼新娘冷道:“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的?送酒也应是伙计来送,你凑哪门子热闹?”素衣女见鬼新娘态度抗拒,便又笑道:“连掌柜的也才知道我是谁。”鬼新娘嘲讽道:“那你快说说你是谁?你要不说,别错把你当了厨房的烧火丫头。”素衣女不看鬼新娘,转过头去,目光直视阿笑,见他在众女混战中,依然稳坐泰山,且手里还拿着肘子,心中暗道:好个男人,众美女要为他拼了性命,他竟然冷眼执肴,啖之如故,真是个成大事的丈夫,(哪里是稳如泰山,阿笑是被突来变故,吓得呆若木鸡)心里愈发喜欢,痴看阿笑道:“我是上杭街张家大小姐墨玲珑,莫说这酒楼了,这整条街的买卖铺子都是我张家的。”
阿笑见鬼新娘要割头,吓得差点又要尿裤,忽见门开进来一白衣女子,风姿绰约,美貌不输三女,竟忘了自己身处险境,痴看起来。此时初闻芳名,便记在心里,怕又失忆忘了,在嘴里低声叨咕两遍道:“墨玲珑,墨玲珑,姑娘真个好名啊!”
墨玲珑见阿笑反复念自己名字,满脸痴态,不觉面上一红,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大名。”鬼新娘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等阿笑开口,便抢先代答道:“他叫狗头阿笑。”墨玲珑闻言,转头盯狠狠住鬼新娘,鬼新娘道:“什么张家大小姐,李家大小姐的,这里没人请你进来,你要知趣便放下酒,赶快出去,省得老娘一会儿割阿笑狗头,溅你一身血,污了你这身漂亮白衣。”
墨玲珑道:“这位小姐,你在本店摔摔打打,还威胁杀人,该先把你请出去。”鬼新娘道:“好啊,来啊,看你有没有本事请老娘出去!”说罢一掌挥落,把个桌上的空酒坛劈成两半。嘻哈惊得不敢相信,拿起一半坛子,盯着细看,墨玲珑不为所动,笑道:“砸东西不算本事,有种咱们来比酒量,谁输谁从这里出去!你敢比吗?”鬼新娘道:“比就比,你当老娘怕你?”
墨玲珑从壁柜里拿出一筐酒杯,在桌子上两行排了,一列二十余盏,然后拿起酒坛,剥开蜡封,两手抱了左右两趟把所有酒盏斟满,直到坛口不滴,之后问墨玲珑问道:“谁先来?”鬼新娘道:“一起喝吧。”墨玲珑手起杯落,二十余杯一气饮完,鬼新娘拼命追着,饮到十三四杯,一口酒下不去,竟倒喷出来,看着墨玲珑面前的空杯子,恼羞成怒道:“这酒一股子尿骚味,老娘不奉陪了,老娘走可以,但必须带他的狗头走!谁敢拦,就和他一起死!”说罢便要直取阿笑。
墨玲珑早料到她有这一手,从随身携带白色的手包里,摸出一把东洋火枪,拇指搬开保险,指着鬼新娘的头道:“输了耍赖,还想动武啊?好啊,姐姐陪你玩玩,看是你的手狠,还是姐姐的枪狠!” 又把枪口对了黛簪嘻哈扫了一下道:“你们两个也老实站在那里别动!”
三女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果然谁也不敢妄动。墨玲珑一把拉起阿笑道:“公子,和这帮疯女人没什么道理可讲,且随我下楼去吧。”阿笑此时心情复杂,虽然鬼新娘想要他命,但黛簪嘻哈却救过她,此时骤然分别,阿笑望着二女,目光中流露不舍。嘻哈的眼神中满是怨恨,黛簪则低下头去不看阿笑。墨玲珑见阿笑不动,又拉了他一下,阿笑方才回过神来,跟着她离开雅间,下楼出门而去。
难道阿笑就这么跟墨玲珑跑了,与三女从此别过今后不复相见?诸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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