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凤舞九天 于 2014-6-6 21:48 编辑
一屋子人哭了许久，直到每一个人都哭到虚脱了，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仿佛这些眼泪都只是一些负担，都哭出去了，人也轻松了一点儿。 夜已经深了。小屋里的那点儿昏黄的灯火，不足以阻挡屋外蔓延进来的，浓稠的夜色，反倒把人的影子重重的贴在墙角里，任由那夜色在上面涂抹着黑暗。 董兴福哭了一阵儿，终于止住了声音，恢复了那种痴痴呆呆的样子。 “看到你们来，我就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了。”声音飘飘渺渺的，好似从夜色中渗进来的魔鬼的诱惑：“打死我吧，用我的血去祭你们的朋友。”说到这里，董兴福猛然抬起了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虚幻的稻草，眼睛泛着光彩，直视着我们。然后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边挥舞着双手冲我们伸过来，一边努力的说着：“杀了我吧，我愿意赎罪……”像是努力要抓住我们，又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但他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垮掉了，像是一滩烂泥似的摔倒在地上:”杀了我吧”，他没有爬起来，只是继续喊叫着，哭着，像是匍匐在地上，跪求上天的仁慈。 看着他在地上匍匐着，我心里突然有一丝想要踢他一脚的冲动：就是这个人永远的剥夺了老大的生命啊！但我已经无力做些什么了。老四挣扎着把我拉到门口，哭着说：“算了，老二，别管他了，老天已经惩罚的他够多的了。”我也知道我没有办法再对这个董兴福进行报复了，即便是杀了他，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但我确实不甘心。我挣不过老四，但我努力定住身子，眼对眼的看着老四，一字一句的对老四说：“至少让他给老大磕个头吧？！”老四身子也僵硬住了，他慢慢地放松了我，回过头去看着依然摊在地上的那个身影。那影子紧贴着地面，像是完全没有了骨骼的支撑，只是在喉咙间仍然在含混的发出“杀了我吧”的低哑的声音。 老四走过去，蹲下来，想了一想，然后说：“我们不打算伤害你，但你是不是也应该到死者的坟前去磕个头，祭拜一下呢？”地上的那个仍然在颤抖着，嘟囔着“杀了我吧”之类的语言。老四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说：“我们不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走了。”地上的人影依然没有动静，老四自顾自的摇摇头，站起来转身要走。这时候地上的董兴福一把抱住老四的腿，仰着头说：“不，你们带我一起走，我愿意去祭拜，我愿意！”声音低沉嘶哑，而又坚定。 三个人鱼贯着离开房间。董兴福似乎又恢复了木讷和痴呆，在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灯，也没有关门。老四停了一下，似乎想要提醒他，但是看到他的样子，到嘴的一句话又咽了回去：对这样一个连生死都已经无所谓了的人，谁还会去关心关不关电灯这种小事儿呢？屋子里又还有什么值得一偷的东西呢？ 借着道路两旁昏暗的路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村中的小路上穿行着。路两旁的民居里不断传来一些影视剧里的欢声笑语，衬托出我们一行人的孤寂和格格不入。声音随着我们的步伐，变得忽远忽近，平添了一丝诡异，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快到村头的时候，我劝老四先回家去，不要再陪着我们了，老四沉默着，不说话，也不走。我知道他还是不放心我，其实我也舍不得他走，但我实在怕给他添麻烦。朋友，就是那个你总是想要找他倾诉，等见了面又怕给他添麻烦，反而淡淡的对他说句“最近好吗”的那个人。 到村口，老四找了一辆黑出租，讲好了价钱送我们进山。我趁着这功夫，在村口小卖部买了3瓶白酒，和两包烟。出了小卖部的门，抬头看见董兴福直愣愣的站在村口，单薄的衣服挂在瘦弱的身躯上，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着，似乎生命也正在急剧消逝着。 在车上，三个人一语不发，各自在想着心事。很快的，车到了村口，我们打发了车钱。然后一步一步的往山上走去。 夏天的晚风中，夹杂着一丝青草的清新和淡淡的、腐烂的泥土味道，路两旁不时传来各种昆虫的呻吟，然后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又纷纷收了声儿。远处的小山村，灯火稀稀落落的，但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相比之下，夜色里的群山的冷酷的，它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只在月光映照下露出一个阴森的轮廓，静静的注视着这群闯入它禁地的不速之客。脚下的路比白天更加难行，但三个人没有丝毫抱怨的意思，好不容易走到了小山包上。我站在山包之上，试图分辨出老大父母家的灯光所在，但是徒劳无功。 董兴福站在坟前，不说也不动，只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黑暗处。 我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打开了酒瓶，打开了香烟。我和老四依旧每人点上三支烟，倒转着摆在祭台上。我又掏出三支烟，递给了董兴福，他依然是一副木讷的样子，没有动。我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缓慢的接过了香烟，老四连忙帮助他把香烟点燃。点燃香烟的时候，他猛烈的咳嗽起来，仿佛是第一次抽这玩意儿，但是这种刺激也仿佛让他回复了一些生气。他学着我们的样子，把三支烟调转了，摆在祭台上，然后随手接过了我塞在他手里的一瓶白酒。 我和老四各自撒了点儿白酒，在坟的四周，然后就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任由那股火一般的烧灼感，从腹部顶到了额头。趁着酒劲儿，我冷冷的对着董兴福说：“这就是被你害死的人，面对他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说完也不再理会他，只自顾自的和老四一人点上一颗烟，然后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 董兴福沉默了很久，然后默默的把手里的白酒，从左到右，轻轻地洒在祭台下，连撒了三次。撒完后，他举起酒瓶，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瓶白酒灌到了肚子里。我和老四都很惊讶，但也没有阻止。等酒都灌到了肚子里，董兴福抡起空酒瓶，“砰”的一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我和老四一惊之下，都站了起来。 在月光下，可以看得出一缕缕浓褐色，泛着幽光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在往下流。随着鲜血的迸溅，董兴福的悲痛似乎也被激发出来，他猛地跪倒在地，把脸贴在祭台上，用一种没人能够听得懂的语言在哭诉着。虽然听不清，但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懊悔、那种绝望，在人身心上不停切割的样子。 我和老四默默地举起了酒瓶，并借着往嘴里灌酒的机会，掩饰掉彼此热泪流淌的脸颊。又灌了一大口酒，我们坐了下来，继续默默地抽着烟，偶尔灌一大口酒，但不说话。 渐渐的，酒精和连日劳累的作用逐步明显了起来，我的精神极度萎靡，眼神恍惚迷离，现实的焦点渐渐的迷乱，心神似乎已经渐渐地远离了眼前的这个世界。 …… 手机里传来的是天鹅湖的乐曲，悠扬的小提琴凄楚的诉说着死去天鹅的故事，故事还未结束，手机里传来了老大的声音：“喂。”终于通了，我连忙打起精神，把脸贴近了手机，大声说：“喂，老大，是我！” “老二啊，啥事儿快说，我这儿正骑着摩托车呢，不方便！” “我说怎么打了这么半天你才接电话啊，下班了吧？” “下班了，正在回家的路上。你要没啥急事就等我到家再打给你吧。” “别急别急，我就一句话，听说你要订婚了，什么时候凑个局，也给我们正式介绍一下你的未婚妻啊？喂，你说什么，喂……..哎，怎么断了？！真是的！” …… 猛然间，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回到了现实世界。刚才的梦太诡异了，我怎么会突然做这么个梦呢？这到底是个梦，还是我对某件事的回忆？！我的心跳的异常猛烈，好像是起猛了，但更像是急于跳出胸腔来，告诉我些什么。 我赶紧举起酒瓶来，把剩下的大半瓶白酒，灌进自己的肚子，也许是喝得太猛，也许是倒得太快，酒顺着我的嘴和鼻子一路向下，沾湿了衣襟。终于，当最后一点儿酒倾泻而下的时候，我一口气没倒过来，喝呛着了。白酒被我连声咳嗽，咳的满身都是。我顾不得擦拭身上，只是茫然的环顾四周，我似乎有了一些可怕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董兴福依旧蜷缩在祭台前，似乎已经没有了声息。老四不知道去哪了，他坐的地方只剩下那半瓶白酒。我挪过身子去，把酒抓到手里，然后又是一口灌下去。当浓烈的辛辣滋味烧痛了我的味蕾，我的脑袋终于清楚的把所有的事连成了一条线： 那是我最后一次跟老大通电话，老大并没有给我回电，因为他再也没有回到家。 董兴福说他看见老大的时候，他一边骑着摩托车，一边在打电话？！ 那个电话是不是我打的？是不是因为打这个电话分了心，老大才没有躲过对面来的车？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的嘴不由得紧张的闭了起来，手却依然颤抖着，把剩下的酒全都洒在了身上。 我一直以来对老大的死不能释怀，这样的伤心难过，是不是因为在潜意识里，我才是杀死老大的凶手？！ 这个答案太可怕了！我的心紧张的不得了，看着趴在祭台上一动不动的董兴福，我的心抑制不住的对自己狂吼着：“是你！是你们两个合谋杀死了老大！是你！是你！…….”寂静的山上已经不再寂静，漫山遍野的轰鸣声几乎震碎了我的心脏。 我想要点上一颗烟，借以平复一下紧张的情绪。但手不停地颤动着，连点了几下都点不着。我调大了打火机的开关，猛地打下去，暴起的火舌瞬间点燃了我身上沾满了酒精的地方，火焰腾蛇而起，把我包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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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17: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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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20:23: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