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年的恐惧

花落

                                                                           过年的恐惧



       寒假开始了，刚刚进入农历的腊月，按以往农村的风俗，可以准备过年了。去年平城马二的过年民俗帖子着实让我向往羡慕了一番。但想想自己小时候对过年的感觉，似乎怎么也没有马二的回忆这么系统详实，只是感觉大人们忙忙活活，能够吃的好一点，能够穿新衣服，别的快乐好像没怎么感觉到。

      
      我却对过年有很深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童年。我小时候是个敏感多思的孩子吧，对什么事情都爱打破沙锅问到底，追问为什么。平时因为爱问，比同龄的孩子往往多知道一些事情，但也没少挨家长的训斥，过年的时候更是如此。

       我们家是个比较传统的农村家庭，三代同堂，爷爷奶奶当家，尽管父亲和叔叔都是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鬼神，但他们说了也不算，所以过年的传统迷信习俗我们家是不折不扣的继承下来。我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一到年三十就不能看乱说话了，问问题也不行。比如过年包饺子，包到最后往往面和馅不会搭配那么正好，我发现了就会说：“奶奶，馅不够了。”奶奶立刻严厉训斥我：“胡说，小孩子不许乱说话。”其实奶奶是个非常和善的老人，平时对我们姐弟很好，一般不斥责我们的，有时我们做了什么错事，很怕妈妈发脾气，但不怕奶奶，她总是对我们特别宽容。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过年奶奶就对我们这样严厉。

      我不敢说话了，但疑问在心里一直存在，为什么不能说“饺子馅不够”了。等长大些了才明白，过年说话有很多忌讳，包饺子的时候如果面和馅搭配不正好的时候，要说剩下什么了，而且剩下面皮说明来年有穿的，剩下馅子说明来年有吃的。现在想来，这样自欺欺人的传统不仅仅来源于民间风俗，恐怕更多的来自我们的传统文化和教育。

     可能就是因为怕我们说出不吉利的话吧，祖母后来干脆一到年三十就给我们姐弟打好招呼：“过年当着神灵，小孩子别乱说话。”或许是这个原因，尽管能吃好和穿好，过年还是让我感到压抑。


       还有一个恐惧的原因是祭祖请神。一到大年三十，家家堂屋的正面墙的正中要挂上祖先的神位，一张类似中堂条幅的画，画面上是一个大庙一般的建筑，很多的层次，在每个层次间由高到低的写着很多姓名，那都是去世的祖先的名字，叫“家堂轴子”，我一直搞不清它的学名是什么。请神一般在大年三十的下午，祖父到祖先的坟上烧纸之后，据说就把祖先领回家了，“家堂轴子”前面燃起了香火，八仙桌上摆了大碗小碗的供品，大块的肉肘子是必备的，还有家里刚刚炸好的东西，还有点心和水果。当时那些东西很让我流口水，但是被老人严厉的嘱咐过的，不敢去动它。

       屋子里是“三代宗亲”神位，院子里是“天地三界”的牌位，厨房里有“灶王君”神位。更恐怖的是，祖父还要在大门的门槛内放一根拦门的木棍，我不敢问祖父为什么要弄那么一根木棍放那里，知道祖父又要训斥我。祖父是个脾气很古怪的人，很多事情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要做，小孩子们要问，他就会很烦，要发脾气。我就悄悄问叔叔，叔叔问过别人家老人，告诉我说，根据习俗，这根拦门棍能阻挡外面的野鬼进来。

      于是每到大年三十我就比同龄的孩子多了些恐惧。没有人陪我，我不敢出门，总感觉门外就是野鬼，在家里也恐惧，香烟缭绕中总感觉有很多神灵鬼魅的气息。


       近些年国外的洋节在国内大受崇尚，“有识之士”们采取各种方式呼吁抵制洋节，恢复传统节日。但洋节依然以“椰风挡不住”之势迅速红火开来，传统节日也依然很难受到年轻人的青睐。想想也是，西方节日中的神仙都充满着博爱和平等意识，圣诞老人尤其讨孩子们的喜欢。情人节平安夜都是朋友们的节日，没有上下尊卑，没有神仙的威严，有的只是祝福、温情和欢乐。

       而中国节日往往承载着一个过分沉重的主题，缺少一种真正平等的人文关怀。节日中的祖先神灵和各种神仙都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他们与其说是神仙，不如说是压制孩子灵魂的一种符号。让孩子幼小的心灵感受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在神仙面前，我们永远没有平等；在家长的威严面前，我们没有说话的权力。我们真实的想法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各种教育扼杀，心灵过早的没有了天真和快乐。

       著名的造反派孙悟空最让大快人心的地方是他敢于挑战权威，打上了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压抑久了的中国人永远想象不出但丁的《神曲》中那样平等祥和的神仙世界。中国人脑子中的神仙世界也是等级分明，凛然不可冒犯；神仙们一个个高高在上、道貌岸然，在那个充满清规戒律的地方藐视苍生，自己却也得不到真实自然的快乐。

       神仙不快乐，百姓也没有安全感，所谓的和谐就是上下一致自欺欺人的假装高潮。一旦有一个真实或想象的造反派，用暴力打破这种和谐，草民们就会把他当做英雄来崇拜。谁敢说如果孙悟空做了玉皇大帝，不会比当时的玉皇大帝更面目可憎？即便孙悟空不想这样，他也很难摆脱那种环境和体制。因为下界的黎民正群体跪地，诚惶诚恐的等他登基呢，如果孙悟空还是一脸猴像、嬉皮笑脸，没有当官的威严，会让他们很失望的。


       又快过年了，我并不反对祭祖，只是希望现代的家长们告诉孩子，那些去世的祖先不是鬼也不是神，他们都是一个个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平凡的生命。让孩子们用一种平等的尊重来祭祀那些曾经的生命；生命本身是平凡的，但每个生命的存在也是伟大的。


       注：这是花落三年前写的一个过年博文，发在这里，并不仅仅是想以此凑数挣分，是想重新思考这个帖子的观点，反思自己。如果这里还有熟悉花落的朋友，见到这篇文字，也许会说，这才是花落的风格。

       是的，当年的花落俨然一个女斗士的姿态，对传统文化的内容赞同少批评多多。今天想来，那些看似犀利的批评，更多是一种无知者无畏的莽撞。

       文字发在这里，希望朋友们探讨批评其中观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信定然对花落重新对传统文化与习俗的思考有所裨益。

佑天

沙发，学习先

从小到大对春节最大的心情是期盼，也可能是没有经历过如此神圣严肃的年吧，对年的印象是红色的，红色的新衣服，红色的吊钱窗花春联，红色的炮竹，红色的灯笼，甚至从没深究过年的根源，今天才知这其中还有这么沉重的内涵，欣赏最后那句话：“生命本身是平凡的，但每个生命的存在也是伟大的。”

祝新年快乐，快乐新年

心舞

华夏风俗，传承千年文化，祭祖，既是对祖先的悼怀，也祈望祖先保佑来年的平安。“用一种平等的尊重来祭祀那些曾经的生命；生命本身是平凡的，但每个生命的存在也是伟大的。”说的真好！

祝福花落

冬树未眠

呵呵，我就不说是花落。
新年快乐！

花落

佑天 发表于 2013-2-10 20:21
沙发，学习先

从小到大对春节最大的心情是期盼，也可能是没有经历过如此神圣严肃的年吧，对年的印象是红 ...

其实我的文字对民俗的理解有些偏执，谢谢你这样认真的回复

花落

心舞 发表于 2013-2-10 21:31
华夏风俗，传承千年文化，祭祖，既是对祖先的悼怀，也祈望祖先保佑来年的平安。“用一种平等的尊重来祭祀那 ...

对，风俗承载着太多文化内涵

花落

冬树未眠 发表于 2013-2-10 22:17
呵呵，我就不说是花落。
新年快乐！

这里没几个熟悉我的，我才可以在这里肆意的无病呻吟

逸风

祭祖请神，我不反对，但是我也没祭过没请过，感觉有那精神头，还不如在生者在人世的时候，多善待他们，对他们好一些，比什么都强。

问好花落，祝新年快乐~

冬树未眠

花落 发表于 2013-2-10 23:48
这里没几个熟悉我的，我才可以在这里肆意的无病呻吟

只要开心，随性自然就好。

山妞~

中国传统的东西太多了，需要传承的也要继续延续，我很崇拜这样庄重神圣的祭祖。祝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