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昨夜东风 于 2015-9-7 22:19 编辑
小学五年级时,我们换了体育老师,省体工队退役的,长的人高马大,姓周,我们都叫他大周。当然,有时候因为刮风下雨体育课改成室内自习,我们无处发泄不满的时候也这样喊他:都怪那个大米粥!
大周足球踢的超棒,没过多久我们一帮球痞子就都黏在了他周围,大周给我们这些散兵游勇教授了很多正规标准的技术,尤其是当他在硬面场地秀了几次漂亮的倒钩之后,我们所有的心都被他捕获,那时还没有马拉多纳和小贝,我们知道的明星只有贝利,于是大周就成了我们心目中的贝利。
大周常给我们组织比赛,他有一个军绿色的旅行袋,每次比赛都用那个袋子买来好多面包和汽水,那时的孩子都傻啊,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大周用自己的钱买的,还以为是学校奖励我们这些足球小将的呢。我们狼子野心的狼吞虎咽时,谁都没对他说过谢谢。
五年级的下学期,因为偶然的一件事,大周的形象在我心里瞬间秒塌。
那天是小考,谁答完就可以交卷出去玩,我因为上节课的课间贪玩没去解手,第一个交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奔厕所,一头扎进去之后,我看到了那辈子最伤心的画面:我们的贝利,我们的大米粥,我的偶像我的圣人我心中的大天使,竟然和我们这些俗人一样,蹲在厕所里。。。。。你永远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冷到心里,不知是伤心还是委屈还是失望,总之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转身我就跑了出去。
快上课时,大周来到班级扒拉我的脑袋问我:神经病啊你小子,刚才哭啥?跑啥?我马上躲开他,觉得他很脏,甚至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渐渐长大,也渐渐明白,只要是人,吃喝之后都要“西藏首府”的,不管你是颜如脂玉还是美若天仙,包括我们最最最敬爱的人,那之后我心里的神坛就慢慢崩塌,好多膜拜的身影都埋在底层,而大周也从神祗上走下来,成为我的忘年交。初二时大周结婚了,媳妇是我们军区大院的,和我家离得很近,我们依然经常扯着他去参加比赛,每次他都欣然前往。初中毕业时,大周送给我一个火车头牌的足球,好多块皮拼在一起的那种,皮很硬,很结实,踢了几年都没坏。
我上班的第一年,大周给我介绍女朋友,当时的女友因为是瞒着我妈的地下恋情,所以我唯唯诺诺吞吞吐吐的不敢直说,结果约好见面的时候我没到场,让大周很生气很难堪。我也一直有些许内疚盈怀。
后来在一起喝过几次酒,大周喝完酒就喜欢嚎歌,他唱歌跑调跑的就跟他跑步一样难追,那时的K厅还安装着计分器,奇怪的是我们不跑调的居然分数都没他高,他很得意,说你们只是可悲的模仿,而我是在改编加作曲。
06年秋天大周为教室换日光灯的时候不慎摔下桌子,右腿骨折,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正躲在厕所里抽烟,对我流露出的怜惜很不满,扬言说养一阵儿出院球场上照样可以虐你们这些小孩牙子。一年后他住院取钢板,本是一个小手术,他却不幸感染军团菌,不到一个月,人就走了。
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大周的儿子来找我,拎着一个网球袋子,说他爸爸临走交代的,这幅网球拍送给我,说这是他爸在体工队时得的奖品,一直没用过,纯纯的威尔逊正品,。。。。
回到家,我翻遍了仓库里所有的柜子,找那只火车头牌的足球,我分明记得搬家的时候带来了,可是却哪里都找不到,我也不知找到那足球要干什么,徒劳的坐在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中,直觉得心里的某个位置空落得发慌,似乎那就是一个足球的空间,只有它才能填满。
8年了,每年的教师节我都会想起他,大周,你在那边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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