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洞》第八回

安处先生

第八回 其介如石登徒子 闻风丧胆假丈夫

    上回说到风水师发现了古井和延平王碑，以为上天垂象，要萨镇冰当福建省长，急去找福建司令王永泉筹划对策，此事先按下不表。却说这日上午，孤独行从旅店出来，如约去北大街牌楼处与芥如相会，走至半路见前面有官兵持枪设卡，专门盘查外地人，勒令他们将随身携带的行李解开，摊在地上乱翻。孤独行不想师傅的铁算盘也被别人扔在地上作践，索性入了路旁的巷子，想绕过关卡往北去，孰料人生地不熟，大半个时辰过后，竟然转到东大街上。迎面一个茶楼，孤独行想时候尚早，不如先去用了早茶，再寻了路去北大街不迟。

    孤独行打定主意，进茶楼坐了，要了一壶茶几样点心，正待品尝，忽闻邻座三人在高谈阔论，转头望去，见是两个年轻军官与一位穿便装的青年。穿便装的青年身材瘦弱，两眼凹陷，嘴上两撇八字胡，头戴礼帽，上身穿一件元色缎面马褂，内著长袍，脚上穿高筒皮靴，手里拿着茶杯不饮，对着旁边两位军官的奉承面露微笑，嘴里哼哈应付。两个年轻军官，一个矮胖圆脸，肩上中校军衔，侃侃而谈；另一个瘦高个，少校军衔，表情恭敬。矮胖军官道：“这讨贼东路军能守住福州就不错了，入粤谈何容易，中正兄，不知您意下如何？”便装青年道：“我也曾劝过总统，现在攻打陈炯明时机尚不成熟，可总统听不进去啊，他要雪去年总统府被炮击之耻，谁又阻拦得住呢？”矮胖军官道：“中正兄，总统于永丰舰上发急电让您去救驾，可见关键时候谁是总统最可靠之人了。坊间传言，总统见中正兄曾喜极而泣道：‘蒋君一人来此，足当两万援军’，此事当真？”便装青年道：“总统蒙难，中正救驾，义不容辞，外间传闻不足为信。”矮胖子军官道：“板荡识忠臣，总统历此一难，终于明辨忠逆了。”便装青年道：“其实中正早就提醒过总统，陈炯明素有谋反之心，奈何总统不察。”瘦高个军官道：“不能让陈贼继续割据广东，此民国之大耻也。”便装青年道：“以现在东路军的实力，入粤几无胜算。”矮胖子军官道：“不要说讨伐陈贼了，便是那李厚基，现在还躲在鼓浪屿，暗中笼络军队，伺机反攻福州呢。”瘦高个军官道：“中正兄，我等当如何作为？是入粤，还是守闽？”便装青年道：“这要听许崇智调配，总统安排我近期去苏联考察，回来后组建一支‘党军’。”瘦高个军官道：“与直奉皖桂系的军队不同吗？”便装青年道：“当然不同，不是由各地军阀统辖，而是直接受命于总统的军队。”稍后又道：“这次广州叛乱，让总统认识到，没有自己的军队，革命永远不会成功。”矮胖子军官道：“真羡慕中正兄的运气，虽然我们三人虽同出于保定军校，唯中正兄得总统赏识，大展宏图。”瘦高个军官道：“经扶兄，你若临危赴难，总统也会赏识你的。”矮胖子军官道：“墨三兄，不敢奢望总统赏识，我今后能得中正兄赏识，便是大幸了。”便装青年道：“经扶兄，你我同僚，何必客气。”又对二人道：“不谈军事了，今日著便装出来，本想放松一下，二位却又把这里当兵营了。”矮胖子道：“不谈军事还能谈什么？难道谈女人吗？”便装青年笑道：“只要能轻松一下，谈什么都无妨。”矮胖子军官道：“有啥好谈的，福州地僻比不了上海繁华，十里洋场，美人如云。”便装青年道：“去年与洁如结婚，这一年来再没去外面应酬过。”矮胖子道：“听说嫂夫人很年轻啊。”便装青年道：“我长她十九岁。”矮胖子笑道：“中正兄仕途青云，兼情场得意，真是羡煞我等了。”瘦高个军官道：“你羡煞什么？你不是也和原配离了，娶了个年轻的吗？”说罢忽觉失言，望着便装青年，忙不迭道歉。便装青年笑道：“墨三兄，你我之间不必拘束。”又道：“我与经国母亲离婚，也是迫不得已。古语曰：糟糠之妻不下堂，是我负了福梅。”瘦高个军官道：“经国还好吗？”便装青年道：“经国尚小，随他母亲在奉化老家生活，现正念私塾。”矮胖子军官道：“中正兄遭遇我最能理解，乡下老婆上不得台面，军人戎马生涯，带着老婆岂不受罪，我那原配就是过不惯城市生活，自己闹着要回老家的，但我身边又要有人照顾，所以才又娶个女大学生。”瘦高个军官道：“听说那女大学生是你抢来的。”矮胖子军官尴尬道：“墨三兄又听信谣传了。”瘦高个军官道：“真要想身边有女人，可以去堂子里找啊。”便装青年叹道：“认识洁如前，我也被静江大哥带去上海的书寓里厮混，认识些女人，但你们晓得的，到头来不但情感无着，还把身体搞坏，甚不明智。”矮胖子兴奋道：“中正兄快详细道来，什么叫书寓？又怎么把身体搞坏？”便装青年道：“身体搞坏，还用详细说吗？ 斯人而有斯疾也，你们看我今天拿了茶杯可喝过一口吗？”矮胖子军官奇道：“哎，你果然没喝，这却又是为何？”便装青年道：“燕尔新婚，洁如就发现我身体有病，害得我跪地发誓，此后再不随静江、季陶他们去应酬，除了白开水，其它饮料一概不喝，算起来到今天为止，我已经一年多没饮茶了。”矮胖子道：“嫂夫人不在身旁，中正兄都能自律如此，小弟实在佩服。”瘦高个军官道：“中正兄是情有所属了。”矮胖子军官追问道：“那上海书寓却又是什么？中正兄说出来也好让我等引为前车之鉴。”便装青年看避不开此话题，只好对两位军官如实说了，内容不外秦楼楚馆，狎妓冶游。

     

安处先生

    孤独行和大多人一样 ，还未闻中正大名，只觉得这便装青年，绝非常人，不禁暗自占了一卦，结果竟是帝王之象。孤独行从雁门而来，若说起晋系军阀阎锡山，北洋政府曹锟，吴佩孚等人名倒是耳熟能详，对广州人物还很陌生，但听他们谈话，大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之慨，抑制不住好奇，又随手占了个人名卦，得‘豫，六二爻辞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彖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便想将卦辞与三人稍加点拨，若日后这自称中正的青年君临天下，望他顺应卦象，泽被苍生。

    孤独行起身，走到三人坐的桌旁，招呼道：“几位打扰了，小人略通占算之术，适才闻几位言谈，又睹这位先生神采，知先生定非常人，想赠言几句，未知先生愿闻否？”便装青年闻言一愣，尚不及回话，矮胖子军官抢先道：“呵呵，这算命先生讨喜都讨到这里来了，我将你茶钱付掉好了，赠言就免了吧。”孤独行不卑不亢道：“小人不为茶钱。”矮胖子军官指着便装青年道：“好， 那你先算算他是谁？”孤独行道：“介于石，以中正也。”便装青年闻言暗自一惊，矮胖子军官对便装青年笑道：“哈哈，中正兄，你现在可是无人不知了。”又转头对孤独行讥道：“先生神算，还请去别处发财吧。”孤独行道：“军爷误会了，小人宁作苦力为生，不为财算命。”矮胖子军官道：“好，你既然不为钱财，那就再算算我叫什么名？我可是无名之辈，不如这位，天下皆知。”孤独行对了矮胖子军官看了一会，吟一句诗道：“人间四月芳菲尽。”矮胖子军官道：“这句诗与我姓名何干？”孤独行道：“不是，但下一句诗的头两个字，便是军爷的名字了。”矮胖子军官故作不知，有意问瘦高个军官道：“墨三兄，下句诗是什么？”瘦高个军官道：“山寺桃花始盛开。”孤独行道：“军爷名单字，又含山寺二字，应为‘峙’。”矮胖子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再说话，用目光将孤独行上下打量。孤独行再审之，发现此人是一庸才，便不再他身上浪费时间，直接向便装青年道：“小人方才占得豫卦，得示：先生如不终日沉湎于声色，必将大吉大利。”说罢转身欲离去，被便装青年挽留道：“先生请留步，在下浙江奉化蒋介石，刚才对先生多有怠慢，还请先生原谅。”又指着矮胖子军官道：“这位是江西吉安刘峙，确如先生所说。”再指着瘦高个军官介绍道：“这位是江苏涟水顾祝同，我们三人皆出自保定陆军学校。”顾祝同谦道：“中正兄是我等学长。”孤独行闻言，向顾祝同颔首致意。蒋介石对孤独行道：“中正感谢先生赠言，近期将作北游，不知吉凶福祸，还望先生指点。”孤独行掐指再算道：“先生癸亥岁干支皆为忌神，且与日柱天克地冲，受大运所控将有远游，有凶反吉，得贵人相助。”又道：“先生真正行大运，应在明后两年。”蒋介石道：“多谢先生指点。”孤独行又道：“先生吉位在东方，‘其介如石’，望先生记了。小人言尽于此，就此别过，祝几位好运。”孤独行说罢，转身离开茶楼，去北大街与芥如会面。

       刘峙于孤独行走后，对蒋介石道：“江湖算命伎俩，不足为信。”（这刘峙对孤独行态度轻慢，日后自得苦果：抗战中保定失守，重庆时误打蒋坐机，隧道惨案中搜尸敛财，内战时临阵脱逃，致使杜聿明兵败被擒，凡此种种被蒋嫌恶渐遭弃用，晚年流寓印尼，在中学教书为生，直至被报纸披露，蒋不忍见其穷困潦倒，才让顾祝同将其召回台湾，接受国民党救济。）蒋介石表面上不置可否，内心早已把孤独行的话记了，自嗟身世沉浮，泼了杯中茶，换了白开水，代酒饮了，长歌道：“父母期我，克成完人，小子今日，过恶满身，曷不痛艾，日新又新，而今而后，庶葆天真。” 刘峙、顾况同在一旁称赞不已。

     蒋介石问刘峙、顾况同道：“这福州还有什么好去处，今日有暇，请与二位同游。”顾祝同道：“福州东边的鼓山涌泉寺，不知中正兄去过没有？有考亭，喝水岩等几处胜迹，若中正兄有兴致，倒是值得前往一观。”蒋介石闻得“东边”二字，心下甚喜，当下同意顾况同提议，结帐离了茶楼，三人雇车由东大街直往鼓山去。

     却说这鼓山涌泉寺，近日又新来一位僧人，神情落寞，衣衫褴褛，执事僧见他字写得尚可，遣他去山上石壁处刻经，此人正是阿笑。那日他别了哈哈哈，独自回到福州城内，闲逛几日，衣食无着，又重返鼓山书院，到了门口却怎么也无颜进去，见山上还有一座寺院，只好装了僧人投钵。

     这日午后，正头昏眼花，汲汲雕琢，忽见方丈陪着几位客人上山而来，其中一位，脱了礼帽拿在手中，不时驻足骋目，游兴颇高。方丈道：“前面就是第六亭更衣亭了，诸位可稍歇，往上去还余一亭。”命随行僧人在亭中石凳上布置坐垫。手拿礼帽的客人对方丈道：“吾能于亭后小筑三椽，隐居自适，斯愿足矣。”阿笑心道：什么小筑三椽，隐居自适。就是给你修个别墅，让你住上半月，也会闲得发疯的，你要真没事干，不如来替老子刻字好了。阿笑心念方动，却听得那客人对方丈道：“便是闲来无事，题壁勒石也好。”方丈道：“蒋先生好雅致，不过刻石这样的事，是绝不敢烦劳先生的，敝寺有专人负责，只求先生赏赐墨宝便好。”那客人道：“方才见石壁上‘天地正气’几个擘窠大字甚有气势，书者暂且不论，刻工想必亦精于书法。”方丈道：“那几个字年代久远，作者不详，不过寺里新近来个刻经僧人，待老衲叫他过来问话。”说罢招阿笑过来。

安处先生

     阿笑近前，与众人招呼，拿礼帽的客人道：“听师傅口音像是浙江人。”阿笑道：“小僧家在浙江湖州。”拿礼帽的客人问道：“我大哥张静江你可认识？”阿笑道：“二先生在我们镇上家喻户晓，无人不知。我家离张府不过三百多米，二先生从上海回乡居住时，每日都能见到。”拿礼帽的客人愈觉亲切，对阿笑道：“在下蒋介石，家在奉化溪口，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乡呢。”见阿笑缊袍敝衣，又道：“师傅浙江人，怎会跑到福州来？”阿笑谎称道：“随寺迁来，如今想回也回不去了。”蒋介石道：“在下还要在寺中盘桓几日，若师傅晚间有暇，请来宿处一叙。”阿笑应了，又去刻字，蒋介石与刘峙、顾祝同随方丈及其余僧人访第七亭。方丈对蒋介石道：“真没想到，敝寺内还有蒋先生的同乡。”蒋介石道：“偶闻乡音，辄引归思，方丈见笑了。”方丈道：“思乡乃人之常情，明日让那小僧陪蒋先生叙话。”众人一路赏景，往山上去了。

     阿笑收工后回僧舍，问其他僧人今日访客是谁，执事僧道：“有两位是福州驻军的军官，另一位据说是从上海来的大人物，方丈亲自陪同接待。”阿笑闻言，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又遇到贵人，不等天黑就寻了去，来至客堂门外，听得房内方丈与其他几人正连声赞叹：“好字！好字！”敲门进去，见书案上一张宣纸，上面四个字“其介如石”，墨迹未干，落款是“蒋中正，十二年元月十六日”方丈与两位军官正围着看，蒋介石站在一旁。方丈见阿笑进来，说道：“你来得正好，这是蒋先生赐墨，明日上山去，找一处显要石壁刻了。”阿笑道：“更衣亭旁正好有块石头，不如就刻在那里。”方丈道：“好，就刻在那里。”又对蒋介石道：“明日让先生的这位小同乡去刻字。”蒋介石对阿笑道：“有劳师傅了。”之后方丈让阿笑作陪，自己去主持晚课。阿笑与蒋介石叙起浙江风物，相谈甚欢，直至暮鼓时分告辞离去。

    蒋介石在涌泉寺小住数日，欲回上海，临行前见题字已勒于石上，凿刻精良，不失笔意，叫人找阿笑来，赏了他五十银元，又嘱咐刘，顾二人，自己走后关照这位小同乡。二人日后又帮阿笑谋了份差事，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王永泉这边，十六日清晨风水师来，将古井、石碑之事告知，王永泉此刻没了主意问风水师对策，风水师建议派兵上街加强警戒，盘查外来人员，王永泉立即传令下去。风水又提起萨镇冰就职省长一事，王永泉道：“总统去年已经任命林森为福建省长，这样做恐怕不大合适。”风水师道：“有什么不合适？萨镇冰是北洋政府任命的省长，再说广州政府已经名存实亡了，林森也难独撑局面。”王永泉道：“只是现在军民分制，我作为军人，不好出面来拥立萨公。”风水师道：“此事交给小人办好了。”王永泉道：“有先生相助，王某可高枕无忧了。”

    风水师下去，暗地联络萨镇冰干儿子陈则敬，让他唆使青帮头子毛一丰，林梅生，纠集流氓地痞，召开所谓“公民集会”，散发传单，张贴标语，制造纸旗，分插于福州个商铺门前，并组织游行，高喊“拥护萨镇冰，打倒林森”口号，一时间掀起“拥萨倒林”风潮，把福州城搞得一片混乱。

    这王永泉还有一个胞弟，去年在惠安强迫乡民种植鸦片，并勒捐几万银元，乡民抗拒，他就纠集日本浪人武力征收，在山腰、郭厝两地打死乡民一百余人，酿成山腰惨案，消息传到北平，被报纸披露，惊动海内，王氏兄弟从此恶名昭著。

    古语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再说福州有一人，早就预谋要将王永泉赶出福州，趁这时机，布下罗网。王永泉在江西私购一批军火，由水路经延平运往福州，货船至延平被扣留，此人给王永泉发去电报称：“我公罪大恶极，军火被扣，请速离闽。”王永泉接电吓得六神无主，在旗汛口家中召开紧急会议，对各界政要发表简短讲话道：“奉职无状，对不起总统，对不起闽人，即刻离闽，不敢以个人得失引发战争。”是夜让秘书给总统府、国务院和段祺瑞各发一条电报，之后率部从闽南仓惶撤出。这扣押军火，赶走王永泉的人，是江西的直系军阀周荫人。

    王永泉走后，福州政局动荡，两个省长相互争权，奇事迭出。诸位看官欲知阿笑、孤独行及众女子命运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墨笔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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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黛。

狂晕了。孤独居然跟蒋中正有这么一段渊缘

簪黛。

阿笑也是多才多艺呀。当日堂上能气得先生翻点翻起白眼珠，如今又有刻石这等营生本事，跟着阿笑，必定吃喝不愁啊~

簪黛。

先生这藏经阁，越写越像正剧了~~我等狂汗啊，未出场的翘首以盼啊~

安处先生

啊呵呵呵~~~~~~~~~~~~~~~

老贤 到~~~~~~~~~~~~~~~~~~~~~

安处先生

簪黛。 发表于 2014-12-11 21:21
狂晕了。孤独居然跟蒋中正有这么一段渊缘

没带中正兄去杏花楼  已经不错了~~~~~~~~~~~~~

安处先生

簪黛。 发表于 2014-12-11 21:30
先生这藏经阁，越写越像正剧了~~我等狂汗啊，未出场的翘首以盼啊~

爱情 武侠之外

也得来点历史吧？ 呵呵~~~~~~~~~~~~


老贤准备写个三十几回  大家都有机会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