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以然 于 2014-6-9 23:26 编辑
不知腐鼠成滋味
假如有人提议：把全世界的中学物理教科书全都销毁，诸君以为如何？
任何一本中学物理教科书都少不了这个名字：艾萨克·牛顿。牛顿２０来岁时在剑桥大学当讲师，为躲避当地发生的瘟疫跑回家乡，百无聊赖就那磨棱镜，结果却作出了重大的光学发现。他把这些发现发表之后，立刻就被提拔为剑桥大学芦卡斯讲座终身教授(此为该校最高的学术职位，如今是霍金在做)。但他为人羞涩拘谨，有严重心理疾障(还有同性恋倾向)，极不合群，害怕群众，口才极差，讲课讲得一塌糊涂。除了讲课，那老童男就成天在家里发呆，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也不知道爱女人。如果不是哈雷知道他数学好，邀请他解决天文学问题，恐怕直到他死的那天也未必会变成我们今天知道的牛顿。
如果牛顿活在今天，他根本没戏。学校根本就不可能把他闲养着去写划时代巨著，甚至极有可能就把他一脚踢出。英国那种“不问收获，只管放羊”，专门白养思想家和科学家的国家，到了撒切尔手上最终也彻底改造完成。无怪乎霍金对记者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用轮椅碾过撒切尔夫人的脚趾。
话说这怪人接受邀请后，生怕自己零星发表的论文会被剽窃，于是下决心写本书。从此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眠不休地疯狂思考写作，弄了将近一年之久，《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本巨著终于推出，从此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轨迹。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完整的数学体系涵盖整个宇宙。在他之后，人类才知道整个宇宙是由统一的数理规律支配的完美和谐体系。无论是从科学还是哲学的角度来看，牛顿都是将完美体系带入人类认识的第一人。考虑到当时落后的生产力，这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他从此“震惊全球，轰动世界”(这是咱们媒体上使用频率非常高的两个词)，然后顺理成章地当了剑桥大学校长和英国皇家学会主席，但从此他就再也不搞科研了，改去研究炼金术和神学，用数学方法去推算耶稣当于何时重临人间，等等。一直到死，他都这么鬼混，其间还和同性恋人闹翻，阴暗心理发作，怀疑那人是他的仇敌布下的陷阱，目的是让他身败名裂，于是突然出走，在一家客店里神经错乱，发着高烧，胡言乱语，闹出一场莫名其妙的丑闻来。此后大概过了一年，身体才慢慢复原，却再也没了当初才气。
牛顿和前任英国皇家学会主席胡克(胡克定律发现者)别过苗头，他担任皇家学会主席期间的主要活动，就是不遗余力地抹掉胡克的痕迹。光是把胡克的画像拿走还不行，胡克留下来的所有题辞、铭文等也统统铲去，胡克作出的科学发现也被他设法压制下来了。与此同时，他本人的虚荣心膨胀得不可收拾，先后雇佣了许多画家为他画像，挂得到处都是。当然，客观说来，哪怕是雇佣全世界画家都去为他画像，也不算过分。
现在假设地球由某暴君统治，此暴君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发誓要彻底消灭一切不道德的事物，于是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整德运动”。那么，包括牛顿在内的做人有问题的无数“家”，他们留在世界上的所有痕迹，包括著作等因而被彻底铲除。及至运动圆满结束，最终达到了“六亿神州尽舜尧”的理想境界，但不消说，却也“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昔日重来，人类从此回归中世纪那个看起来遥远的失乐园。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因人废言，用道德标准来评判文字，其间的荒唐一望即知。首先，道德就很难有个统一标准，光为争这个标准恐怕就已经会打得头破血流闹出人命为止。人类历史也可以说是道德战争史，正因为“你们的道德”不是“我们的道德”，所以有了战争，所以有了历史。其次，牛顿除了是个称职的伟大科学家，其余乏善可陈，甚至还是个做了无数烂事的烂人，但谁又会因此拒绝接受他的科学理论？而且即使是杀人犯，也仍然可能讲述出真理和写出优美的诗歌散文。当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观点进行批判时，有人指责他这种针对自己老师的做法，亚里士多德回答：“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同样，孔夫子是大成至圣先师，但也绝对不能因此而“一句抵一万句，句句是真理”。人和文字之间，并不存在此类因果关系。
文、字不分家。一种传统的观点认为“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在传统中国，修习书法属于读书人第一课。所谓“无欧不点元”，“欧体”被世人尊为楷书典范，一个人如果小楷不过关，那基本科举无望。甚至还发生过状元公因书法稍次而被降格为榜眼；在殿试中因书法被皇帝老儿粉而就被钦点状元等等这些故事。当年唐穆宗看到柳公权的笔迹，叹为书法圣品，于是召见询问用笔之法。公权答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当时穆宗荒纵，闻之改容，认为柳公权是“笔谏”。其实柳公权说的是书法理论，“心正”大致是指书写时应平心静气，专心致志，从而进入目无全牛，官之止而神欲行的艺术创作状态。所谓“笔谏”不过仅仅是穆宗自己的感悟，非要从“心正”这些说道引申出心地正直的人才能笔正，所以“字如其人”等等，这些就谈不上有什么客观依据了，仅仅不过是一种主观想像。我想谁也不可能仅仅凭借自己正直的品德就下笔如神，同时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写出的字也不见得就是歪的。
书法大师赵孟頫是投靠元人的汉奸，为儒生所不耻。时人“薄其人遂薄其书”，赵的书法被蓄意贬低。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赵体”最终还是以其不可抗拒的魅力跻身楷书四大家，虽说忝陪末座，但这仅仅不过是折射出一种无奈心理：无视赵体去评什么几大家则毫无意义。同时也从反面说明了赵体造诣极高，即使是彻底厌恶赵的为人，也实在没办法贬低他的书法造诣。那么，难道可以说喜爱，修习赵体的人都有汉奸基因？而且，一个瘦小的人通过苦练完全可以写出一手雄浑的颜体，按“字如其人”的说法又该如何解释？
但在现代社会，“字如其人”则可能勉强还算是有点依据。和古代不同，现代学校中书法并非必修课，字的好坏和成绩基本也不挂钩，所以现代人写出的字，至少是比较“原生态”的，从中似乎是可以找到一个人的素养，学识，美学天赋，精神面貌等等一些影子。但这些在古代则基本不靠谱。
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为什么中国古代的文字狱这么多？主要原因之一恐怕是中文比较模糊，属于一种理想的艺术语言，但并非理想的学术语言。模糊中文和“文如其人”的观点一组合，就很容易出现文字狱。“文如其人”恐怕应算是文字狱的理论依据。不去看文字本身，而是把文字和作者挂钩，努力从文字中找到莫须有的“引申义”“言外之意”，揣测作者的写作动机，文章意图，是深文周纳的刀笔吏最擅长的绝活。即使诗歌这种纯艺术，也仍然难逃文字狱吏的毒手。有这么一个真实故事：某书生在后院读书，暖风熏得书生醉，于是他随手写了首打油诗：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然后笔一搁，好好休息，天天睡觉去了。哪知闭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轻飘飘素纸飞过后墙去，被路人甲捡到，一看之下如获至宝，尔后一溜烟跑到县衙去打小报告。据他点评：这里的“清风”，乃是讽刺我大清没文化，暗骂我大清是蛮夷。此人对我大清心怀叵测，意图谋反！于是乎，阴间多一冤死鬼，阳世不见读书郎。
无视文字本身，读文字就是把文字和作者道德人品，动机意图等等这些胡乱联想一气，此等买椟还珠的做法殊不可取。那么，用立场来裁定文字，判断是非如何？这问题一提出来恐怕所有的人都觉得荒唐，提出问题的同时也就解决了问题。因为这是不言而喻，不证自明的。男女老少立场各异，立场本身就标明了主观，很多时候“立场”都可以使用“主观”这个词去做等价置换。道理虽说很简单，但一应用到现实就复杂了。
国人喜欢拉帮结派，“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关系学”成了中国至高无上的学问，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恐怕和中国奉行集体主义的价值观有很大关系，西方奉行的是个人主义，人际关系则较为松散。正因为老外不懂也很少钻研“关系学”，以至于初到中国都晕得找不到北。
要划线站队就得讲立场，“立场”对国人而言是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已经融入了生活，甚至融入了思维。这些成了本能之后，就连读书看文章，都首先要来个立场判断。以立场来裁定文字，判断是非，这里面的荒唐简直是永远也点评不完。比如昨天喊过的口号“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即是以立场来判断是非的例子。那如果敌人的敌人是个人渣，这完全有可能，人渣侵犯了我们的敌人的利益，我们的敌人就会与之为敌，那么，我们是不是就自甘下流和人渣称兄道弟做朋友呢？这也太没原则太不择手段了吧。再如“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坚决反对”，这口号恐怕今天都还有人在喊。可难道就没想到：如果敌人拥护吃饭，那我们是不是就应该集体绝食？如果敌人反对用头撞墙，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应该对墙猛撞，直到把自己撞傻撞晕撞死为止？，，，，，，
昔日我佛亲自说法，天花乱坠，下面的人如醉如痴，欢喜赞叹。有个人来晚了，不知道上面说法的是佛祖，但他听了后却也赞叹曰：有道理。这即是本心。只需看他说得有没有道理，管他是佛还是魔？
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文字的归文字，作者的归作者。阿门，以主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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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9 2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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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聊的东东似乎有不少。说一点儿自己看法吧。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08:55:13
发表于 2014-6-10 11:50:02
